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何秀才一生幾次死別,見不得這般鮮血淋淋的傷處,面色灰暗,暗啞道:「阿翎,你非孤身之人,在外出生入死,須記家中有人記掛。」
一句話說得施翎淚下,道:「何公,我在外也念著早日歸來,想吃嫂嫂的飯菜,想與何公下棋,也念著哥哥與阿計。」
何秀才撫須,道:「阿翎不曾有字,我贈兩字與你:知還。」
此處為家,四海天涯亦應知還。
第127章
施翎在床上足躺了兩三天, 每日吃些苦湯藥,如同一根浸在缸中泡得酸軟的醃菜, 無精打採、愁眉苦臉。
沈計每日下學後捧著書本, 往他床前一坐,搖頭晃腦與他念書,直把施翎念得生不如死、痛不欲生。
何棲面上裝作不知, 背地裡與阿娣暗樂,見他實在躺不住,這才鬆口讓他在院中鬆散。施翎如擱淺之魚重回水中, 連頭髮絲都鮮活了起來, 他出不了門,又無事可做, 把院中每寸地皮都翻了一遍。
何秀才看不過眼, 拿了棋枰要與他下棋, 施翎無可消遣, 先時還興致勃勃,坐了片刻,屁股生刺, 左擰右扭, 被何秀才一瞪, 又陪著笑臉坐好。
過得幾日, 施翎嘴饞,又討要酒肉,何棲遣了阿娣去問郎中, 回道肉盡可吃得,酒便罷了。
施翎笑道:「吃肉怎能沒酒來配?」
何棲看著他,笑道:「何家腳店有新到豐泉、燒春、玉酪、白漿……各色給你沽個幾斤來?」
施翎哈哈一笑,摸摸鼻子,灰溜溜地走了。晚間睡到半夜,秋至蟲鳴聲住,耳聽四下寂靜無聲,翻身下泉,拿了短花鋤摸到枇杷樹下偷挖酒罈。
他左臂被綁,單手不好使力,累得一頭臭汗才刨了一個淺坑,只聽沈拓在他身後道:「你刨個幾尺的深坑也尋不到半滴的酒。」
施翎驚得差點扔了花鋤,道:「哥哥沒有半點動靜出聲,累我唬了一跳。」
沈拓拿花鋤將刨出的土泥重填回去,訓道:「院中早沒了酒,掘地三尺也找不出半壇的酒。」
施翎如遭驚雷,道:「嫂嫂在院中埋了好些酒,我做得記號。」
沈拓嘆道:「雁過留痕,你動土挖酒,挖了好些新鮮的泥,你嫂嫂知曉後將酒起了來客,還道:阿翎偷挖酒,我留個空酒罈給他。」
施翎心痛難忍,痛惜道:「難得好酒,怎拿來待客。」
沈拓也吃驚:「好酒才拿來待客,莫非有客上門,只讓他們吃馬尿?」
施翎笑道:「家中來得這些客,不過是些酒桶,渾綠濁酒一壇,盡夠吃的。」
沈拓懶怠與他胡言亂語,趕人道:「再告訴你知曉,那壇果酒也起出另藏別處。」
秋風蕭瑟,施翎倍感淒涼,只得捧心而歸。
沈拓看他背影孤淒,心中好笑,收好花鋤回屋與何棲道:「阿圓料事如神,阿翎果然饞酒,半夜去樹下挖酒罈。」
何棲笑道:「日間吃了肉,他只嫌不足,眼打眼地往枇杷樹看去,我便料他肚中酒蟲開始作崇。」
沈拓失笑:「待他傷好,再與他吃上一壇。」
施翎做了一夜的好夢,夢中樹下酒若漿出,取之不竭,用之不盡,真勝神仙逍遙。
秋高日爽,風靜雲住,何棲與何秀才將屋中的書籍一一搬出來鋪曬在院中,滿院書香襲人。
草亭養的葫蘆早已葉黃藤枯,何秀才讓沈拓扯了瓜藤,將養著的老葫蘆取下,搖了搖,裡面嘩嘩做響,瓜老籽熟,鋸了口,將瓜籽一一取出,糊了灶灰團成餅貼在牆角留種。
施翎一邊幫著理書,一邊頻頻回頭看向何秀才,問道:「何公,葫蘆要剖開做瓢?」
何秀才撫須笑道:「阿翎,做個酒葫蘆與你可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