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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圓聽完,心裡像有山壓著一樣。祖父平時一副不問世事的樣子,有時甚至有些孩子氣,總愛和祖母唱反調。這是他頭一回一氣兒和她說那麼多話,字字句句都是細心叮嚀,她才發現祖父老了,男人越是上了年紀,心思便越柔軟。
她覺得難過,但更要感謝他的未雨綢繆。一切都不是無用功,到了今天,果真派上用處了。
其實她一直在等這樣一個機會,扈夫人主動支她出府,那麼接下來不論發生什麼,都能算到這位嫡母頭上。趁著清如吃虧,恰好又是一個由頭,連動機都是現成的,一切便都說得通了。
心思深麼?不深就不能在這個家裡活下去。況且扈夫人這回顯然是有了安排,她如果傻乎乎坐以待斃,一個女孩子落進賊人手裡會是怎樣的下場,真連想都不敢去想。
有了應對之計,就知道接下來的路該怎麼走了。次日天矇矇亮的時候,馬車已經在角門外備著,淡月軒裡源源運出了需攜帶的物件,都裝上第三輛馬車。陶嬤嬤並兩個小丫頭也跟車隨行,如今是大六月心裡,白天熱得人站不住,趁著太陽沒出來的時候趕路最適宜,一行三輛車,從謝府外的夾道里駛了出去。
天地間攏著稀薄的藍,車棚的一角掛著風燈,馬車向前行,簷鉤和風燈的掛鉤摩擦,和著車軸的滾動,滿世界都是吱扭吱扭的聲響。清圓打起窗簾往外看,空氣很清冽,郊外的草木也豐茂。因時候還很早,路上行人無幾,走上一里,也未必碰得上一兩日人。
大約是頭一天的緣故,出行很順利,太陽出來的時候他們已經到了碧痕寺的山門前,寺裡掌院出來迎接,雙手合什行禮,笑著說:「阿彌陀佛,四姑娘趕早。佛堂昨兒就預備起來了,只等四姑娘過目。」
清圓頷首,跟著進了山門。陶嬤嬤和丫頭小廝們張羅錫箔紙紮等去了,那些一應不要她操心,她直入小佛堂,進門便見供桌上方大而威嚴的地藏王菩薩,底下繡著金蓮的雲緞鋪排妥當了,上頭擺著空盤香案,還有寫著她母親名諱的靈位。
驅逐出去的妾室,不配寫上謝門二字。清圓看著那灑金紙上的題字,因頭銜簡短,上下空出一大截來,不由得鼻子發酸。死了也是孤魂野鬼,她母親短短的二十年人生路,就如做了一場夢般。謝家上下沒有人在意她的來路,甚至連她祖籍哪裡,恐怕也沒人想得起來了。
「姑娘……」抱弦見她怔忡站著,輕輕喚了一聲,「把貢品擺上吧。」
清圓方回過神來,接了食盒牽起袖子,將那空著的盤子一隻只裝滿。
廟祝等她施派好,便要拈香點蠟,她卻說等等,轉頭道:「還要勞煩掌院,在神位上添幾個字。我姨娘是揚州人氏,生於昇平九年二月初七,卒於乾元六年六月二十一。」
掌院略怔了下,對於這位四姑娘的敢於直言,很覺得驚訝。
一般人家的庶女,大抵被壓製得抬不起頭來,莫說這樣孤苦伶仃的,就是有親娘可依仗,在場面上也多有忌憚,不敢隨意言聲。碧痕寺是謝家早前捐建的家廟,對於謝家來龍去脈多少有所瞭解,法事的前一天府里人來知會,不過是給一位出妾超度,因此廟眾意興闌珊,連寫神位都隨意敷衍。結果這小姐竟不好糊弄,直接報了生卒年月,這下子連搪塞都搪塞不過去了。
掌院只得道是,笑著說:「昨日貴府打發人來通傳時我就細問了,可惜問不出子醜寅卯來,便暫且這樣寫下。今兒四姑娘親到,既知道準日子就好辦了,添上幾筆不費事的。」一頭叫人預備筆墨,一頭摘下了泥金紙,挪到一旁的書案上添寫。
清圓看著她一筆一筆將神位填寫完整,這樣看來才略像點樣,便笑道:「我是頭一回自己過問法事,好些地方還不明白,請掌院多提醒我。這裡廟眾都是方外人,我料對待往生者都該一視同仁才是,這回要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