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眷戀(第1/3 頁)
陳家煦厭惡自己。厭惡自己的一切。
性格,樣貌,不夠聰明,行為木訥。
他討厭自己的面板,蒼白的,沒有血色,乾燥如宣紙,好像用銼刀一刮就能刮下一層。
尤溪的面板也很白,但和他是完全不一樣的白。她的面板是健康而好看的奶白,透著淡粉色的光澤,柔軟而有彈性。
尤溪說話的時候思維縝密,語氣總是輕快的,好像沒什麼事情能讓她煩心。沒有人不喜歡尤溪啊,他的尤溪。
尤溪,尤溪,尤溪。
他有時觸到碰尤溪,也會反射一樣地收回手。那對比太過明顯,他蒼白的就像一隻蜥蜴,或是什麼其他的冷血動物。
他覺得自己好醜,真的很醜。
很多很多事情上,都是這樣子。
陳家煦高中的時候,尤溪不遺餘力地教他。自己的方法、心態,還有考試。
陳家煦很努力。或者說已經不只是努力了,他已經在拼命了。
但他還是遠遠的,追不上尤溪。
那種感覺,就像是跑馬拉松的時候,日頭高高,你已經到極限了,上氣不接下氣,大腦空白,拖著沉重的步子,下一秒幾乎要倒下了。
而你前方那個人,卻輕輕鬆鬆,早已跑完了全程,還能倒回來陪你跑。
尤溪就是這樣。陳家煦狼狽地前行時,尤溪在他前面,面對著他的方向倒著跑,輕盈而有力,一邊還在說:“加油,加油,還剩一半的路程了,很容易的。”
他拼命地追啊追啊,可是尤溪卻越來越遠,他怎麼都追不上。
他記得在一個自己高二暑假的午後,他在書桌上做卷子,尤溪坐在他的床上看書。中間,尤溪出去了好幾趟,吃水果,上廁所,陳家煦就好像釘在書桌上一樣,從中午坐到晚上,星星升起來。
他有一道題的某個點如何都想不明白,於是捧著草稿紙問尤溪。
他還記得,當時尤溪穿著短褲和吊帶衫,半盤著腿坐在床邊,晃盪著一條腿,嘴裡咬著半個蘋果,一手接過他的卷子。
她看著陳家煦寫得密密麻麻、仔仔細細的卷子,嘆了口氣。
“小煦,你還是沒有理解我的意思。”
“你看這裡。”她用指尖輕點一處,“圓錐曲線的極值問題。是很難,但我前幾天給你講過吧。”
陳家煦點點頭。
“那你為什麼要做這麼多呢。舉一反叄就好了啊,沒必要浪費這麼多時間。”
又來了,又是不要浪費時間。他沒有浪費時間啊,他已經拼盡全力了,吃飯的時間,睡覺的時間,上廁所的時間,他都拼命地壓縮了,一直一直,都在做題啊。
“但是他們給的條件不一樣。”陳家煦解釋說。
“條件不一樣,但本質是一樣的啊。只要按這個思路,這樣的問題都是簡單的。你看…”
他努力地想啊想啊,但他還是不明白,陳家煦不明白。為什麼會是簡單的呢。那些數學的符號在他的眼裡變大變小,一會兒倒過來,一會兒變得歪歪扭扭。
他說,姐,不明白的話,做一千道題目,也是一樣的結果吧。尤溪說,根本不可能做一千道。陳家煦一言不發地走了。後來,他真的做了一千道圓錐曲線的題目。
整整兩個大厚本子,這之後他沒有錯過任何一道圓錐曲線的題目,包括高考。尤溪很驚訝,但她不知道,那是陳家煦多少個通宵換來的。
那一次之後,陳家煦好像明白了,如果自己不是姐姐那樣的天才的話,就割下來自己的血肉彌補吧。
他把自己割得血肉淋漓,終於勉勉強強追上了尤溪。
但是,很累啊。
陳家煦有的時候會想,尤溪的爸爸是個什麼樣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