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家_1(第1/1 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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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金墨十八歲得了天花,病勢洶洶,無藥可醫。
天花在那會兒是絕症,沒有回春的妙手,一天三碗藥湯,捱過來就能活命。金墨的造化顯然不好,病了十來天,發燒、說胡話,痘在皮下時隱時現,總不破花兒。佟述明在內務府當值,和太醫院的御醫相熟,賣賣人情,請到家裡來給大妞瞧病。誰知道太醫看了直搖頭,那時候金墨兩頭晃盪,已經不成事了。
“要不……”太醫在銅盆裡盥完了手,愁眉苦臉回頭看一眼,嘆著氣道,“挪挪地方?衝一衝,興許就好了。”
大太太聽了掩面抹淚,北京有這個講究,人不能死在炕上,老話說背了炕去了,也就是倒黴到家,以後不順遂。太醫表達得很委婉,變相告訴你,人不行了,準備吉祥板吧!吉祥板是塊朱漆鋪板,專門停簀用的,上了那塊板,就意味著離死不遠了。
因為患的病傳染,一家老小都不敢靠近,跟前只有兩個出過花兒的僕婦伺候。老太太領著眾人在抱廈裡等訊息,暗夜寂靜,唯有風聲陣陣。突然後間裡嚎啕起來,眾人心頭一涼,知道人過去了,頓時上下嗚咽悲鳴,哭聲震天。
白紗燈籠在簷下搖曳,有細碎的沫子飛進來,觸臉即化,這是今冬的頭一場雪。
一個哈哈珠子1爬上房頂,手裡揮舞著白綢,用淒涼的語調哭喊:“天晴了,下雨了,蛤/蟆骨朵兒2長腿了……風停了,雨住了,蛤/蟆骨朵兒不行了……”然後細數亡人生前的好處,這種儀俗叫哭喪。
侯在宅門外的人翻身上馬,直奔正白旗錢糧衚衕。衚衕裡住著大學士容蘊藻,他們家剛死了長子,正候著這個信兒。
家裡太太一個勁地催促,“快去吧,晚了就來不及了。”
容中堂反倒猶豫了,“佟家是內務府,門
其實老太太心裡還是願意的,畢竟容家不一般,漢人高官,多少旗下人想攀搭都攀不上。這回也是藉著金墨的光,這孩子是個旺家宅的,臨走還給家裡姊妹留條道兒。老太太想到這裡又淌眼抹淚,傷心起來止不住聲兒,掖著帕子心肝肉地哭起來。
述明垂著腦袋嘆氣,不敢在老太太面前落淚,緊走幾步上前說:“事兒已經來了,老太太保重身子骨。以往大風大浪都經歷過,死個孩子不值什麼,是她自己沒造化。您別上前頭去,前頭有銀子盯著,我才看她辦事,一板一眼很靠得住。老太太要吩咐,兒子讓她上後頭來。”
老太太道:“別插手,全憑她安排。眼下經點事兒,日後宮裡行走就不怕了。”正說著,另三房的媳婦進來,一時住了口。
述明是佟家長房,底下還有三個兄弟,在各處做官,三個媳婦都是上三旗的人,有規矩,家裡人見面也都客客氣氣的。進門先對大老爺行禮,述明還了一禮就打簾出去了。
簾角撩起來,帶進了雪沫子,簷下燈籠照出一片悽惶。木魚已經敲起來了,篤篤的,敲在人天靈蓋上似的。三個媳婦並排站著,不得老太太的令,誰也不能坐下。老太太歪在南炕上,媳婦們趕緊開炕櫃取褥子墊在她身後,輕聲安撫:“老太太節哀,逢在上頭沒辦法,您要仔細身子,好些事兒等您拿主意呢。”
老太太點了點頭,“你們大嫂子怎麼樣了?”
二太太說:“我們剛打那邊過來,這會兒人已經醒了,三丫頭和四丫頭在跟前照應著呢。”
老太太閉上眼睛,嘴角直往下耷拉,“可憐見兒的,鳳凰一樣捧大的孩子,說沒就沒了,怎麼不叫人傷心!你們大夥兒都瞧在眼裡,能幫襯就多幫襯著點兒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