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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哥,下雪了。”
梁池聽見她說,扭過頭,果然望見紛紛灑灑的細雪。
雪如玉屑降落人間,人們駐足、仰臉、歡呼,好似此生第一次得見。
“你這樣看得清嗎?”他坐在石階笑望她,青灰煙幕後梁迦扒著欄杆探頭探腦,他的外套鬆鬆垮垮抱在她身上。
“有點困難。”
當然困難。
軌道三號線的銅元局站樓梯,縱深交錯,綿長曲折,人在其中彷彿置身幾何迷陣。梁迦的視野、脫韁的心思,受到了這些白色鋼筋的巨大侷限。
梁池一雙笑眼袖手旁觀許久,然後才摁熄了煙,三兩步跨下石階到她身後。他驀地托起她,雙手握腰那種。梁迦驚叫間揚起了胳膊,攤掌承接星星點點的冰涼。
“還是雪水,”她道,“一落到手上就化了。”
梁池的腰腹和欄杆牢牢相夾著她,“有就不錯了,對重慶來說。”
“你來試試?很冰。”梁迦回伸手,越過自己來貼上他的臉頰。
“很爽。”他打趣,“像冬天被窩裡蹭到你凍僵的腿。”
“惡趣味。”
以此姿勢,梁迦的臀部擦在梁池下腹,衣料相挲帶來的體感,是隔靴搔癢的字面含義。
那天的雪下到後來,不爭氣地化作了雨。重慶的每座山都做好了為雪白頭的準備,老天卻不給它們遂願。
而梁迦將哥哥那件黑夾克一直披到了雨停。
……
梁池從夢裡抽離,挪動身子時倏爾一怔。他遺精了,腿根溼濘一片。
此刻天光大破,鄰里間的煙火聲氣已然十分喧嚷。他抬臂覆額嘆了口氣,不上早班就是自在,自在到習慣早起的人也結結實實睡了個懶覺。
幾分鐘後,小劉問候他沉默的手機,“老大,換個班唄。我有了新目標,下午跟人約會。”
梁池吃力地支開眼皮,“你他媽成天到晚就想這事?腦子裡能裝點別的嗎?”
“沒得法子啊,這不也想趁早找一個定下來嗎?”
“那就廣撒網?”
小劉人是好的,自打分派過來跟著他幹,公務上也一直勤懇敬業,待梁池也有如親兄長,唯就男女風月事上欠債太多,周正民常訓話編排他“作風不正”。
“總好過乾等嘛,等著等著就得上金佛山當和尚咯……”小劉賣乖口吻,“得行不?回頭請你吃串串!”
梁池徐徐起身,從鼻腔裡沉“哼”一聲。
“嘿嘿,你真是人美心善!”
“……”
小劉心願成真,並不趕著掛電話,又繼續聒噪了數句有關和新目標的豔事,直呼“曖昧”應當引為人生一大樂。梁池聽得太陽穴發緊。
“是真的,”他篤言,“聽過王菲的《曖昧》嗎?”
梁池單腳跨進廁所,“聽過,掛了。”
“誒我還沒講完呢……”尾音被利落掐斷。
上午九點的梁家是一天內最無生命力的時刻,空氣靜謐如死。
洗漱收拾完畢,梁池心血來潮地走進大房間翻找那件黑夾克。
他們家素來就這一立大衣櫃,任何常用或擱置的物事都收納進去,想立刻尋到要找的東西並非易事,可也算不上那麼難。梁池的手指掠書脊似的與一排掛好的衣服擦肩,定住了,定在兩件緊挨的校服。
一白一藍。
他笑笑,繼續往下找。
黑夾克被疊在最拐角的紙箱子中,折得稜角分明,有一個優等生對待答題卡那樣的細緻嚴謹。
梁池看到的瞬間對母親的整理能力刮目相看。
手掛住櫃門出神的功夫,他突然不明白自己為何要在這裡,為何要找這件衣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