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司徒豫直言對予月柏常,然卻不見後者應答,他邃眸抬了抬,略一沉吟,爾後再開口之瞬,已是壓了不少心緒,「……月老頭子,我瞞你之事,是為不誠,你可怪我;愧對月桓之事,是為不義,你亦可怨我;然當年咱倆在望淵嶺前立下生死之約,赤膽拳拳,豈是玩笑!豈能浮談!你知我不是那般輕諾之人!」
──生我者父母,知我者月柏常也!
──生我者父母,知我者司徒豫也!
──皇天后土,實鑑此心,如是背義忘恩,定受天人共戮!
昔年馳騁漠荒數十載,躓踣鼎立更迭無數,他曾是輕狂年少豪氣干雲,懋勳彪炳繁不勝數,如今受昊帝所託掌這靖寧荊州,亦是羨煞旁人,直道天歸所眷,乃屬命注。然司徒豫卻想得簡單輕巧,只想得妻如此、得子如此、得友如此,便已不枉此生走一遭。
當年他倆契若金蘭,遂以天地為證,望淵嶺前結交為兄為弟,拜把之諾貴值山河,千金亦不得。
然此刻,月柏常這話可是在道他悔了?可這兩事到底大相逕庭,又如何能夠相提並論?
司徒豫此刻縱使極惱月柏常口這般不擇言,然來往多年,誠然卻曉得這知交的脾性雖說忠厚敦實、剛正不阿,可逢是論及月桓抑或月靳的事兒時,從來皆是護短。冥頑不靈、鑽牛角尖,這些年他可是沒少看過對方一意孤行地胳膊朝內彎,每每那沉不住氣的模樣恍若變了個人似,總讓司徒豫大嘆陌生至極……識不得、當真識不得呀。
這般想來,司徒豫重重嘆了口氣,再道:「你知我從未嫌過月桓不好,月桓是極好的,這我曉得。我不憂他身子弱不能伴臨兒安穩一世,也不憂他哪兒武短哪兒文長的,我知你為了守我倆當初為替兩娃兒談好的親事費煞苦心……可月老頭子,你會同我動氣不便是因為你真真把月桓疼到了骨子裡去?我活到這把年紀到底沒什麼好掛心的,就惟獨臨兒這娃兒,也是隻願疼著護著,多一日是一日。她若不喜,我不迫她;她既是不願,我也只得尋上門來了。」
狀似無可奈何,語氣底處卻是寵溺,話落至此,司徒豫面上再探不著先前半分凝重之色,他邊道邊細細打量月柏常的動靜,料想自個兒方才這番話說得挺是順暢合宜,僥倖亦好,沒準能讓對方消氣不少。
稍歇口氣,他再次執起杯盞欲讓熱茗入喉,不料茶涼香散,竟是巖韻釅釅不再了。
那處動靜方歇,這處月柏常仔細聽入司徒豫所道後,卻是不聲不言,宛如方才的失態舉止早已隔煙霏露結,不過前塵之事。
他未開口,司徒豫便也沒打算延續原先話題,倆人遂而相對無語、相望默然。
良久之後,直至櫺外天色給暮霞漸染,散了蒼穹滿目澄光,似緹紗輕揚,一夕暖,杏風輕,半個時辰轉眸即逝,月柏常方打破了這寂寧。
「……你說昔澈那毛頭小子可真有桓兒好?」
幽幽一語,起先膠著於司徒豫眼央、不願同他交會的墨色目光緩慢帶開,末了直直睇向司徒豫,月柏常面色悠淡,向來雲淡風輕的面上此刻猶是明凈止水。
須臾之怒,轉瞬釋然。
司徒豫看著,卻是笑意滿盈,十足地瞭然於懷,只想往復春秋,煙消雲收,便如他這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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