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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明白爹死了以後,」姜恆說,「她為什麼不帶著你,活下去。」
耿曙點了點頭,說:「我曾經也恨過她,她就這麼拋下我孤零零的一個人活著,太殘忍了。」
姜恆說:「但我後來懂了。」
他不僅明白了母親,也明白了聶七的選擇,明白了這個世界上所有的生隨死殉,明白她為什麼扔下了耿曙。
明白了母親為什麼在離開時的那天,說「娘本想一劍帶了你去」。
「我也懂了。」耿曙朝姜恆說,並稍稍低下頭,在姜恆臉上親了一下。
姜恆臉上發紅,耿曙卻很平靜,說:「幸好我找到了你,恆兒,不然對我這輩子而言,當真太殘忍。」
姜恆說:「都過去了。」
耿淵事發之後,聶七知道一切終於結束了。
「先別進來,」那一天,聶七朝門外說,「曙兒,別推門。」
當時全城大亂,耿曙聽到訊息後,顧不得手裡的燈芯還沒賣完,趕緊回家去。那天午後他尚不知殺人者是他父親,集市上全在說梁國要完了。
他得告訴母親這事,他是小大人了,須得保護母親與瞎眼的爹,帶他們到安全的地方去。
聶七在房樑上繫上白綾,手裡給白綾打結,朝窗外的兒子笑道:「別聽他們大驚小怪,沒事的。」
耿曙充滿疑惑,看見母親在房中的影子,說:「娘,你在弄什麼?」
「沒做什麼,」聶七說,「娘在換衣服。早上得了幾個錢?」
「兩個錢。」耿曙答道,「沒人買,都在收拾細軟,說要搬家,咱們搬嗎?爹呢?我得去找爹,他就在宮裡頭,他不會有事罷!」
「娘待會兒就去見他。」聶七說,「你去買點酒來,待會兒娘去看他,打兩個錢的酒,去罷。」
「哦。」九歲的耿曙躬身,解開脖子上的系帶,飛奔去買酒。
耿曙提著酒,推開家門時,母親已經死了。給他留下了一封信、一把劍,以及他戴在脖子上的玉玦,還有一份不識字的他,看不懂的心法。
如今,長大後的耿曙帶姜恆回來了,他們經過一座已成廢墟的房屋,房屋上已長出了青草,破毀的牆壁上尚有火燒的痕跡。
「是這兒嗎?」姜恆問。
「不,」耿曙說,「是屠販的家。」
「屠販?」姜恆問,「鄰居嗎?」
「嗯。」耿曙在門外站了一會兒,又帶著姜恆,沿途走到山腰巷的盡頭,推開了那扇門。房內滿是灰塵,已有十餘年未曾有人來過了。
家裡所有東西幾乎都被搬空了,只剩下一張破毀的床榻,耿曙在床榻邊上坐了下來,抬頭看著母親上吊的橫樑。
姜恆本以為會看見耿曙小時候用過的東西,但過了這麼多年,早已家徒四壁,他知道這個時候,耿曙需要安安靜靜地待著,便不打擾他,在一旁坐下。
耿曙被記憶帶回了很久很久以前,他只是這麼坐著,日漸西斜,午後的陽光照進窗格內,投下一道影子。
響動聲忽然讓耿曙回過神。
「做什麼?」耿曙道。
姜恆跪在地上,打了個噴嚏,起身道:「這兒有個地窖。」
「嗯,」耿曙說,「我娘生前放東西的。」
姜恆說:「應當沒人發現過。」
家裡地上有一塊木板鬆動了,底下可以開啟,地窖不大,不過五六步見方。但現在想起來,耿曙小時候也不知道家裡為什麼會有這個地窖,興許是母親讓人做的,唯恐有一天,父親行刺失手時,萬一有人找上門來,她便可讓兒子躲在裡頭。
姜恆盤膝坐在地上,想到很久以前,羅宣家裡的地窖,他隨手玩了兩下銅環,決定不去開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