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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陛下,距離子時還有兩刻鐘。」報數的宮人從來沒有見過皇帝如此沉不住氣的時候,每隔一刻鐘就問一遍時辰,往日他宵衣旰食,批閱奏摺經常忘了時辰,自己要提醒無數遍他才會擱筆休息。
皇帝又低頭繼續看書。
半刻鐘後,皇帝抬起頭看向宮人,還沒開口,宮人主動報了時辰。
皇帝又問:「李太醫是什麼時辰走的?」
宮人準備回答,皇帝卻突然道:「不用回答了,你下去吧,叫外面的人都退下。」
宮人應聲,轉身只見皇帝身邊掌事的趙公公回來了,長舒一口氣。
見眾人都退下,趙倫快步走到皇帝身邊稟道:「回陛下,郡主的身體已無大礙,再靜養幾日便可恢復了。」
「李太醫已經告訴朕了,」皇帝問,「她怎麼說?」
趙倫看見皇帝眼中的期待,躊躇著沒有立刻回答。
皇帝見他神色便已知道結果,有些不願相信,依然期待著趙倫親口回答自己,趙倫卻不敢直視他,只低垂著眼,捧起了一隻匣子奉到他面前。「郡主讓奴才將這東西交給陛下,並讓奴才帶一句話。」
皇帝見是自己送出去的玉鐲,腦子裡忽然湧現出無數個「為什麼」。
「郡主說,這禮物太過貴重,她受不起。」趙倫說完去觀察皇帝的臉色。
皇帝捧著匣子看,並不開啟,彷彿那是他最心愛的東西,能叫他看得入神入迷,他臉上也沒有什麼波瀾,不知道是不是已事先預料到會是這種結果。趙倫想。
皇帝不出聲,趙倫也不敢再出聲,就靜靜地伏著腰站在皇帝面前,時間彷彿是靜止的,將殿內的人和物都凝固住了,就連燃燒的燭火也不晃動。
直到殿外遠遠地傳來子時的梆子響聲,這種持久而可怕的寂靜才被打破。
「那是因為更喜愛明珠麼?」皇帝抬起眼望著趙倫,聲音透著倦怠。
趙倫見皇帝眼底泛紅,心裡想著:原來一個再隱忍的人也會有瀕臨心碎、抑制不住的時候。
沉默中,趙倫快速下了一個決心,太尉府回宮的路上,他已經全部都考慮清楚了,要做這個私自的決定。
「是。」趙倫回答,怕皇帝沒聽清,又複述:「奴才問了郡主,郡主說:是——希望陛下成全。」
「她真的這樣說?」
「是。」
皇帝慢慢低眼,目不轉睛地盯著眼前的燭火,直盯得眼神渙散無力才心不在焉地點著頭說:「朕知道了。你明日去庫房,把西南藩國去年進貢的那對明珠挑出來。」
「是。」
「你退下吧。」
趙倫退出殿外,一顆懸著的心也跟著落下,事情按著自己預想的那樣開始了。
皇帝走進內殿,從自己平日堆放的畫卷裡熟練地抽出一幅,又挑開了案邊香爐的蓋子,將手中畫卷的另一頭擩了進去,起初只是一點火星蠶食著畫卷,漸漸地起了明火,火焰很快攀附起來。皇帝親眼望著那畫卷被火光吞沒,只覺得一顆心也隨著焚燒、只眨眼的工夫,便化成了灰燼。
第二日,天還沒亮,趙倫聽見皇帝傳喚自己,走進皇帝寢殿。
皇帝坐在案前,不知什麼時候開始坐在那的,案上鋪了聖旨,皇帝手執著御筆,正在寫著什麼詔書,穿的依舊是昨夜那身衣服。
皇帝聽見了趙倫的腳步聲,沒有抬頭,出聲阻止他:「你站在那裡,朕寫好了叫你。」
「是。」趙倫不敢再動,眼睛向皇帝的龍榻瞟了一眼,被褥完好未動。
原地足足等了半個時辰,皇帝手中的筆依舊沒有放下。
趙倫不知道皇帝在寫什麼聖旨,但從他時不時停駐頓筆的舉動看出,這聖旨彷彿很難寫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