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2節(第1/3 頁)
族長身著絹布袍,腳蹬牛皮直縫靴。衣襬距地五寸,恰好蓋過靴筒邊緣。白髮束成髻,以木簪固定,戴無頂香木帽。
此刻正手持長香,腰背挺直,肅然立在牌坊下。
“族長。”
楊瓚未穿官服,藍袍方巾,唯腰間束黑烏角帶,掛天子親賜牙牌。
“持香。”
族中老人點頭,同意拆毀牌坊,族人自不會提出異議。只在動手之前,需祭以長香。
一為驚動祖先,當以正心告罪;二為懸在牌坊上的兩具屍身。死於非命,恐有怨氣不散。祭上長香,當可送其歸入地府,重新投胎。
無論生前有什麼恩怨,人既已往生,都可煙消雲散。
楊氏開祠堂,全族聚於此,外姓本不應在場。
然推溯前由,查究因果,楊氏老人合議,請孫氏族人前來,同為往生人上香。
行商不知生死,出族之事自然不可行。現下,死去的行商之女仍是孫氏族人,按規矩,需得如此。
念楊氏仗義,孫氏族長滿口答應。但終未親自前來,只遣兩子代為上香。
原本,行商的婦人也該前來。怎知族人前去告知,那婦人竟按著胸口坐地大哭,旋即昏倒,人事不省,至今未能下榻。
真也好,假也罷。
父親不知行蹤,母親不願前來。依照老人的說法,孫氏女不成單鬼也是孤魂。
同死的表兄尚有一個老僕捻香,而她,卻連親孃都不願來見。
“可憐啊。”
古人重身後事,重孝道親情。這般狠心的親孃,實是少見。
上香之後,族長交給楊瓚一柄銅錘。
立牌坊不是小事,拆牌坊更有規矩。
功名坊是為楊瓚所立,又在祠堂前,今要拆毀,必須楊瓚敲下第一塊石磚。
鄭重接過銅錘,楊瓚行到牌坊正面。
自兩根石柱上望,掃過刻有探花字樣的石牌,凝視精心雕鑿的花板,知曉這座牌坊耗費族人多少心血,難免生出幾許愧意。
然而,為全族安穩,也為今後考慮,這座牌坊不能留,必須拆掉!
“四郎?”
楊瓚凝望花板,遲遲不動。族長不得不出聲提醒:“時辰要過了。”
族裡老人請陰陽生看過,這個時辰最適拆坊,再遲恐不合宜。
“是。”
壓下驟起的情緒,按照族長指點,楊瓚用足力氣,揮舞起銅錘,對準一根石柱狠狠敲下。
鈍聲回想,仿似鐘聲。
再看石柱,別說磚塊,連搓石粉都沒刮下來。
族長皺眉。
“再敲。”
楊瓚點頭,掄錘。
當!
鈍聲之後,石柱巋然不動。
“再敲!”
噹噹!
“繼續敲!”
噹噹噹!
幾次之後,族長嗓子冒煙,楊瓚雙臂痠軟,總算從柱上砸下巴掌大的一片。
楊瓚呼呼喘氣的當,族中選出的幾個壯丁上前,搓搓雙手,掄起銅錘鐵鏟,叮叮噹噹鑿了起來。
片刻間,石粉飛揚,石柱以肉眼可見的速度變細,傾斜。
“讓伯父見笑了。”退後幾步,擦去額上汗水,楊瓚笑得無比干戈。
丟人,兩輩子從沒這麼丟人!
“四郎讀書做官,不用下田,沒把子力氣也算不得什麼。”
族長收回銅錘,單手提著,無比輕鬆。時而還揮動兩下,似對楊瓚的費力感到奇怪。
楊瓚抖著胳膊,顫著雙手,默默轉頭,無語淚流。
自今起,五碗增至六碗,可能多幾分希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