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0節(第1/3 頁)
“便是隻有七八日……那也足夠我帶她離開。”梅孝奕卻放鬆下來,掂起花捲的小胖手親了親,似自言自語般嗓音低柔:“人在舊地時總是念念難捨,但離開去了新番,早先多是不肯,時間一久,後來便能漸漸淡忘……我若總對她好,她便是再愛他,也總該叫我這一顆真心打動。”
正說著,床上秀荷的指尖又輕微動了動,眾目便紛紛被她吸引過來。
魂魄但一離身,心兒眼兒便似蒙了一層薄霧。那霧氣催著你往陰冥深處走,黃泉路上跟著人群渾渾噩噩跌撞,一忽而便走到一座橋。來啊,來啊,橋上披著麻布的影子都在催,聲音也似誘惑,萋萋嫋嫋迷人竅。遲疑間抬腳上橋,為何總覺得心中還有什麼放不下。是什麼?想不起來。
“嗚哇嗚哇——”
忽而一聲嬰孩哭啼響亮,只聽得心口重重一震,哦,記起來了,是孩子。那孩子還在雪地裡哭,沒有人去抱他,他的爹爹也不在。大雪飛天,小手兒抓著她失色的嘴唇,想把她從昏迷中摳醒來,卻摳不醒,哭得嗓子都啞了。
是花捲,她懷胎十月的兒。
心神一瞬回還,忽然不捨離去,那橋上縱身一躍,沒有喝婆子遞來的一碗黑湯。猛一個從混沌中盪出,魂魄便落回了身體裡。
太虛弱,聽身畔似有人聲說話,怎的那幽清嗓音這般耳熟:“……只因到底放不下,最後還是決定要帶走。大夫只給她固守元氣便可,清明神智的暫且不須。若是記著,反倒要徒添許多麻煩。”
“大少爺說得是,省得她忘不了男人孩子,路上鬧著不肯上船,免不了又得給她下藥用強。等到真把她渡去了南洋,那時再想起來也已經無路可回。”
是漢生,他在說些什麼?什麼叫下藥用強,什麼叫無路可回?
秀荷猛一個掙扎,從床上坐起身來。眼前還是朦朧,半天才看清面前幽冷的一張俊臉,人坐在輪椅上,膝蓋覆著一張薄毯……怎生得腿又壞了,不是早已經治好了嚒?亂糟糟,凌亂碎散。
秀荷昏糊道:“大少爺,我這是在哪兒?”
她叫他大少爺。還記得?
梅孝奕鳳眸微微一斂,斜睇了老大夫一眼,繼而對秀荷柔情含笑:“你醒了。大夫說你腦後受了重傷,你可還記得自己在哪兒受的傷嚒?”
“……在哪兒?”秀荷蹙起眉頭,痛苦地回憶著。頭腦昏重得可以,一思索困難之事便擁堵得不行。看周邊,簡陋磚房,窗外三五個健碩漢子,腰間配著短刀,來來回回走動。腦海中只覺一瞬白光閃過,看到那日刀光劍影之下與老婦的掙搡……梅孝奕,他與那群人是甚麼關係?
想到方才將醒前聽到的隻言片語,只覺得心跳都虛浮無力。
老大夫在旁邊看她焦灼如此,憂心提醒道:“腦受傷者,多數把新近的事兒忘卻,公子此刻不宜逼她過度思慮,欲速則不達啊。”
梅孝奕卻似並未聽他,鳳眸微眯成玄月,只是一目不錯地睨著秀荷表情變化。不緊不慢,且步步誘迫她說話:“別怕,告訴我,是在哪兒所傷?……又都是些誰人面孔?你說了,我便去替你討回公道。”
他本是至陰至柔之人,這般氣場之下,只叫人脊骨莫名寒顫。秀荷還沒見過如此陌生的梅孝奕,眼前的他與周遭的一切都叫她陌生,像是重新認識了一個人。低著頭,默了良久,虛弱地抬起眼簾:“我有點亂……大少爺可否讓我抱回我的孩子。”
那清澈眼眸裡噙著祈求,目光也似空寂虛浮,像心魂不全,記憶散成碎片。梅孝奕的心便又被她柔軟下來,揮揮手叫婆子下去盛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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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是個孤立的院子,隔開村莊,四周寂寥,樹木已然枝葉枯零。偶爾大夫來把脈,聽他口音,應該離著京城並不遙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