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陶秀真臨走前日,和梁迦在房內抵足長談。
窗牗大敞,陽光曝亮。重慶脫掉冬裝,神采氣宇恢復得尤快。
上坡下坎的人聲市聲、穿針于山林的車馬長線,熱鬧歡實,雖然不知為何而忙。
陶秀真在一陣躉船卸貨吆喝後道:“你媽好哈麻將,該收的東西不收,你莫要和她學,店裡頭不忙的時候回來搞搞衛生。”
說著回身捧過一堆舊衣物,悉數拾掇給梁迦看,邊疊邊回顧來歷,記性頗好。
“勒個黑夾克還是你哥剛進警校的時候我買把他的,穿上去好精神哦!衣服好好的又沒破,留著還能穿噻。”
梁迦看著它,些許出神。
“勒個鐲子……”她執起一隻濃翠玉鐲,成色倒一般,蒙塵之後更為古舊,“是你媽結婚頭一個月我買的,照楞個年代的物價也不便宜。她神搓搓的戴個半年又不戴咯。你把它保管好,要是喜歡就拿過去戴。”
“你戴吧。”梁迦說,“我對玉啥子的不感興趣。”
“我戴像什麼話嘛!”
陶秀真把臉一橫。她這人臉上溝壑多,三分是年歲所催,七分是火爆性子留下的痕跡。縱如此,待外孫女也極耐心。
鐲子與她指間磨轉幾番,光線從中濾過去,彷彿白綠色的野貓須。她倏然雙目放空道:“其實楞個時候,你媽和你爸關係就不好咯,可惜我也沒大留心。”
梁迦不知如何接茬。
“你媽勒個人心是好的,就是有點犟,出了啥子事總擱心裡頭不說,也從來沒得跟我商量。但再怎麼說,也是她有錯在先,你爸好歹算個好人。”
梁迦斟酌著此話,漸漸地噎語。
“你曉得?”她抬眼眸,謹慎地試探。
陶秀真放下手鐲,深嘆一聲道:“等你以後有娃兒了就曉得了。有的時候父母不講,不代表不曉得。肚子裡掉下來的肉,做啥子事都瞞不過親爹親媽。”
梁迦心臟一緊,脊柱有斜箭穿過。
“不過還好斷乾淨咯……”
“你當初為啥子不勸她?”
“我啷個勸呢?她老愛翻舊賬,講我跟你外公是失敗的婚姻。她人還小的時候,你外公打我罵我都是她護著我的。勒個人有她自己的脾氣,我太瞭解她咯,除非自己想清楚,別個人都講不通。”
陶秀真與其亡夫是舊式婚姻,浸潤在他酗酒暴力的陰霾中長達多年。梁迦聽母親提過零星半點,大抵能從中窺見,魏娟是她苦難中唯一附存的光和希望。
梁迦默默包住外婆的手背。
陶秀真眼尾噙了絲淚光,自口袋裡掏出一張存摺遞給她,“過年之前我去看過,存了八萬多,你拿去用。不管是結婚還是換門面,總能頂點用場。”
“我不能要。”梁迦搖頭,“你年紀大了用錢的地方多又沒得正經收入。”
“瞎說,就是年紀大了花錢的地方才沒你們多噻!”
陶秀真皺著眉,老花眼覆上漣漣淚水後才顯得有神。“收著吧。”她將語調放柔,“活到我勒個歲數真沒啥子盼頭,就盼著小的好、過得平安。”
存摺有些年頭了,由其封皮設計可判斷,然而儲存得宜,未見留痕褶皺。梁迦手指在上面拂過,心緒複雜地點了點頭。
“好好的,曉得不?”陶秀真挨近,顫顫的手梳捋她額前的碎髮。
日照烘暖了空氣,是絲絨糖霜質感。新年伊始的近半月,重慶一直是盛晴天。
“曉得了。”梁迦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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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靖博對待工作格外精勉,整個小組提成屬他拿得最多,於是花起錢來手面也闊綽得很。
週六中午跋涉回渝,他第一要緊是帶梁迦吃飯逛街,隨後再去看電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