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節(第3/6 頁)
如一層薄霧般揚起的山間煙塵,再定睛一看,只見山下溝壑處有數十個蓬頭垢面的男子落腳于山澗附近。
腳下小溪淙淙,卻滌不去這些人滿身塵埃。
兵士們明明都著了裲襠兵甲,卻都已髒汙不堪,汙跡上還泛著油光,再配上一張張已經遠行千里的狼狽臉,真和路上乞人無所區別。
有三兩個兵士各自執劍而立,眼神兇狠、鬍子拉雜,緊緊盯著面前那十幾個戴枷的赤腳奴隸,一刻也不放鬆。
至於輪班得到休息的兵士,有些則仰躺地上酣然而睡,有些則掬著溪水清洗頭臉,還有幾人正圍著打雙陸。奴隸長途跋涉自然也累,但是他們只要稍微一閤眼,就會被人一鞭子抽醒,曹姽她們聽見的如雷響的呼嚕聲,正是這些人發出來的。
小虎輕輕“咦”了一聲,指著那群衣衫襤褸的努力,對曹姽與大虎說道:“這些奴隸似乎都是胡人呢!”
曹姽也聽說今年幷州大旱,難民如潮湧,就連鮮卑也受了點影響,從江左排程了不少米糧。
幷州刺史張濤聽了左右規勸,以糧食為誘餌將飢餓的胡人騙到冀州,抓起來足有數萬之多。
除了填入北漢兵營,他又私下將胡人販到江左,正合了曹致想在嶺南耕種屯田的需要,數萬奴隸的買賣,正是大大發了筆橫財。
且由於北往南輸送的奴隸太多,押運費人費力,他便想出了兩個奴隸共鎖一枷的主意,胡人本被視為異類,又淪落成奴,一路被驅趕凌辱,死在半道的亦不在少數。
然亂世更迭,更不乏州郡長官各自為營,途中積屍盈道,又何止是這些奴隸?
曹姽便“啐”了一口道:“匈奴原本也是化外之民,居五胡之首。如今一朝得道,劉氏自稱北漢天王,竟也驅役他胡,所行所謀更比常人貪心千百倍,真真都是些毫無羞恥的蠻夷。”
然她看見東魏士兵對奴隸的態度,竟也覺得無可多言,這押送隊伍明明就在溪邊整頓休息,但是奴隸被命停在原地不動,口渴至極的人離小溪不過咫尺之遙,卻不得點滴。黃昏的日頭又辣,這些臉黑得看不清五官、頭髮披散如野草一樣的人,焦渴的嘴唇翕動,汗珠滴滴砸在發黑腐朽的木枷上,有人渴極了,就拿舌尖去夠面前木板上的汗漬。
眾兵士看得有趣,就像看牛羊在舔鹽巴,有人撿起一顆小石子就朝張嘴舔汗尚無知無覺的奴隸嘴裡砸去。
那奴隸也正年輕,絲毫不加防範,正張嘴伸舌舔得津津得味。
冷不防一顆石子飛來,正中他口舌,登時“咔噠”一聲,奴隸痛叫,但雙手被鎖在枷中捂不了嘴。
就見他嘴中鮮血直流,兩顆門牙迸飛到腳邊,只好齜牙咧嘴,歪著身子“嗬嗬”喘著粗氣,腥涎和著血液流了滿地。
這樣的慘狀,只不過是些無聊的樂子。那扔石頭的人是個三角眼的黑臉大漢,既不願席地睡覺,又挨不上雙陸,便扯了襟口拿出看不清顏色的布巾沾了溪水抹抹胸口汗漬,一時才覺得暢快,遂抱怨起來。
“這山高水長的,我等足足行了數月。若是皇帝老兒開恩讓我等夾帶些私活,到了嶺南那才是快活似神仙。”黑臉大漢甩了甩巾子,復又塞入懷中:“偏那陳敏一個司馬氏叛將,得了時運,被陛下任命節制冀州。如今北人要求互市,他瞞著皇帝,不復信,不通使,卻默許遠商進入我國,坐收其利十倍。他和康樂公一東一西,端的是好買賣!”
旁的人也跟著起鬨:“兄臺可莫拿這二位神仙比,康樂公是誰?那可是曹魏舊臣,領的官銜比你一家子的名字都長,於當今陛下更有撫養之恩。就是那陳敏,當年八王之亂,他在江東也足足做滿一年的土皇帝。若不是他當日翻盤擁立陛下,今日坐在臺城裡的是誰還未可知呢!他二人要取用財貨,只要不是傾國之力,陛下焉有不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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