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節(第1/3 頁)
晚春在一旁痴痴相看,攥著秀荷衣裾的手便有些發緊,怕她忽然會走出去。
秀荷捻著布匹,空氣似也靜默。
“咳,秀荷小姐,那上轎的花樣還沒挑,我們夫人可在家裡頭等著給你量裁吶。”耳側後響起婆子陰陽怪氣的催促。
秀荷眼角餘光瞥見,那說話的乃是葉氏派來的蔣媽媽,蔣媽媽的眼睛是長在天上的,蔣媽媽說話像奢賜,看她的眼神也像個偷兒,偷了梅家的榮華富貴。秀荷不應她,本來還低著頭,這會兒卻抬了起來。
庚武在等秀荷回話,看見蔣婆子莫名眉頭一蹙。
秀荷卻不想被庚武知道自己要成親的訊息,她不想在成親前再看見他。當然,成親後也不會再看見了,成親後她便被圈在梅家的內宅裡,不會再有甚麼機會見到不應該的男人。
梅孝廷也不會讓——
那西禪古剎青燈古佛,幾百年香火旺盛。秀荷拾著一級級臺階走上去,去到三層的羅漢塔下。雨過天開,殿堂裡空空曠曠,陰陰幽幽,羅漢們或憨笑或猙獰,梅孝廷便叼著一枝枯葉萋萋地臥在佛臺下。
他哪裡會虔誠出家?他紅塵未斷,心中都是七情六裕嗔痴愛怨掠奪生殺。幼年煞氣太重,比大少爺還要難養活,老方丈斷他受前生孽障牽累,好心收他為俗家弟子。他不被感化,秀荷不肯見他,便徜留在廟裡頭攪擾和尚。在佛前也不敬畏,幾個蒲團並起來,慵懶懶地往香案下一躺,不吃不喝只逼著老方丈給他剃度。
剃什麼度?那塵世間的業障在你心中深種,心若不死,六根難淨,把發剃了又有何用?
老方丈拿他無法,便著幾名弟子連帶蒲團將他抬至這無人的羅漢塔下,任他生死癲狂。
月餘未見了,那墨黑長髮垂散在肩畔,雅俊的五官好比地獄陰差般冷鷙。身上的月白斜襟長褂也不似往日整肅,釦子鬆散。一動不動地看著秀荷一雙淡綠繡花鞋兒邁進來,然後便冷悽悽地勾著嘴角笑:“喲,這不是水性楊花的秀荷小姐嚒,和那庚家三少爺扯得沸沸揚揚,怎麼有空光臨寒殿?是不是人家不要你,這就又回來尋找舊歡了?”
分明忍不住頻頻睇她,眼神卻偏裝作諷弄,恨與狠與思念化作刻薄的言語想要把她擊傷。
他愛她,愛不到,便傷她。
生生剜人的心。
卻從來不曉得她心裡到底多少委屈。
秀荷彎腰把飯盒在地上一放:“你娘聽說你要剃度了,讓我來給你送頓飯。”都懶得看他自我折磨得消瘦的容顏,咬了咬牙轉身就要走。
他卻忽然把手伸出來,在她的腕上重重一扣,齜著牙:“說,是不是想送完這頓飯就和我斷?”
看,他這人總是這樣,從來都把她逼到氣竭。前面才說要與她同歸於盡,讓她生不如死;後面又把她緊緊地箍在懷裡,說沒有她不行,他活不下去。
他的胸膛清瘦,有烏龍茶的甘香。怪她心太狠,又迫她回憶兩個人的舊時光。
那些舊時光裡卻當真都是他,子青忽然不在了,他假裝若無其事地把她叫出繡坊,“不高興聽就打我,可不許用眼淚洗我的衣裳”;第一回看到她長裙後滲出來一點紅,轉身便扔來一疊細軟的棉麻布,卻滿副臭臉地嫌棄她“女人就是麻煩”;夜半翻牆與她說話,怎麼勸也不肯回去睡覺,被阿爹起夜發現,一竹筐蓋下去打得鼻青臉腫,第二天卻又來……
嘆一聲,誰讓先把他認識,先與他做了青梅竹馬。
秀荷斂了斂心神,看庚武一眼又移開眼眸:“庚三少爺有什麼話就在這裡說吧,也沒什麼不可說的。”
怎麼突然間對自己這樣淡漠,連羞怯也無。
庚武淺蹙眉頭,隱隱約約察覺出什麼不一樣,但還是一貫沉穩的語氣道:“青天白日的你怕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