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節(第1/3 頁)
什麼都齊全了,就只差了一對兒婚書。
端午的太陽起得早,公雞還沒叫兩聲就已經黃燦燦地掛在天空上。窄仄的天井下卻陰涼,秀荷在水臺邊包著粽子,新鮮的箬葉泛著沁人清香,她把葉子捲成四角的菱子形,一勺一勺往裡頭灌著米豆兒。她做的粽子形狀好,花樣兒也多,做得很認真,細密的睫毛將眼下遮出一抹沉思,心緒猜不透。
老關福在竹椅上看著,心裡頭便有些捨不得。
子青不愛說話,關福從來不問她從前的故事。子青默默地像要爭口氣一般,各方面都不捨得女兒比誰人不如。這丫頭打小被她娘寵著護著,連碗都不叫洗一塊。十二歲上子青一走,她一個人跑到墳頭枯坐了一下午,太陽落山才腫著眼睛裝作若無其事地出現。後來也沒有再哭,家裡頭就給她操持了起來。
老關福過得粗糙,什麼日子也不記。春節打年糕,清明吃青團,端午包粽子,立夏拌酒糟……這些年,逢年過節一應都是秀荷擔當著。這丫頭心思從來藏心裡。
老關福吧嗒著菸斗,瞅著秀荷沾著米粒的手,問道:“真就這麼決定了?梅家的聘禮雖下,到底婚書還沒來,你要是不想嫁,這些東西我就把它退回去。”
一邊說,一邊睇著秀荷的表情。
新釀的酒水用泥巴封緊在牆角的缸子裡,一排排擺過去,香氣掩不住。自從梅家決定迎娶自己,嫁到林家的梅三姑姑就把阿爹的酒訂下了,紅曲和糯米都不用自己掏銀子去買,他們包攬著送過來,定期上門收。哥哥在瓷窯上也升了一級,改成監工了。
老關福把酒當做命,看酒的眼神就像看自己的孩子,畢生願望就是能有一家自己的酒莊,而不是這樣的小酒坊。再把兒子叫回來,安分娶一門媳婦,父子兩個把酒莊經營起來。
秀荷說:“送都送來了,退了做什麼?爹先頭大張旗鼓的為我找婆家,不就是為了逼梅二少爺娶我嚒?現在又來說退。”
嘿,你這丫頭,心思比針還細。
老關福訕訕吸了口煙:“那還不是知道你心裡放不下,不將他小子一軍,他能急起來娶你?他若將了還是不娶,你這犟脾性才肯死心去嫁別人。”默了一默,又問道:“嫁是嫁了,那庚家三少爺怎麼辦?你這還欠著他一條人命。”
秀荷手一頓,驀地想起雨夜屋簷下庚武那道灼灼的眸光,貝齒便咬了下唇:“得問你自己……明知道他剛從大營裡放出來,不知根不知底的,你自己招惹他,和我有什麼關係。”墊著腳尖把粽子掛起來,拭淨手兒出門去了。
身後老關福一口煙塞在喉嚨裡,差點兒被嗆得出不來。
是欠他一條人命……可她沒那麼大義,為著一個才打過幾回交道的男人,敢把什麼都豁出去。
——*——*——
梅家祠堂坐落在大院西北角,緊鄰著後院一排兒公房。梅家是春溪鎮第一大戶,祠堂建得也比別人家高,那簷角磅礴高亢,彩漆鸞鳥于飛,橫樑也是上好的杉木。只不曉得怎麼回事,那木頭竟然著了蟲蛀,整日個從上頭往下掉粉屑,落在祖宗的牌位上,灰濛濛一層拭不完。
撐家大梁都著了蟲蛀,傳出去可不好聽,那嘴賤的指不定又要掰出甚麼“梅家要垮了”之類的謠言來。
少爺們成親須在祠堂裡祭祖宗,老太爺怕著了不吉利,要趁短短半月時間內把橫樑換掉。那杉木沉重,還不能破壞原有的結構,力氣大又能幹的工人不好找,工錢也給得比別人家多。
吭、吭、吭
敲磚鋸木的聲音在耳畔迴響,秀荷揩著裙裾正準備從小徑穿過去,卻聽前邊傳來熟悉的說話聲——
“庚武少爺放一百個心吧,晚春一定把話給你帶到。”
“好,那就拜託你了。”
“拜託什麼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