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菜桌上的氣氛還是僵滯得令人生疑。
“回來打算住哪兒?”楊愛棠決定從一個最近便的話題切入。
“工作室。”程闖將一顆顆芝麻粒從生菜葉上揀出來,一口一口地咬下去。
方稜就坐在他旁邊,那嚼菜葉的聲音摜進他的左耳,讓他有點發蒙。但是抬眼細看,程闖的側臉仍是剔透,薄唇微微翹起,燈光幾乎能照見細細的絨毛。
他今年才二十三歲。他太年輕了。
“工作室在哪兒?”楊愛棠又問,“啊,總聽你說工作室工作室,只知道你學設計的,但不知道細節呢。”
“東邊。”程闖說著,又補上幾個字,“郊區,便宜。”
程瞻開口:“簽下了嗎?”
程闖看他一眼,“不用你出錢。”
程瞻還想再說,被楊愛棠按住了。
“那你現在過渡期啊。”楊愛棠有些猶豫,“這段時間怎麼生活呢?”
對於楊愛棠的問話,程闖倒是會平和地回答:“我偶爾給人打點短工賺生活費。在英國就是這樣的。”
“喔,我知道!”楊愛棠笑道,“給人當模特是不是?我看過你的雜誌,身材真好,確實是個衣架子。”
程闖難得臉紅了一紅,又遭了程瞻一眼。
楊愛棠想了想說:“其實你方哥也升職做總監了,客戶人脈很廣的,方稜,你多幫他留意留意。”
楊愛棠真是好人,氣氛都這樣了,僵死的枯木,他還想讓它回春。方稜還沒說話,程闖已經平靜地接話:“關他什麼事。”
楊愛棠一怔,求助地望向方稜。他並不知道在車上發生了什麼,只覺程闖比接機那時更難接近。就在這時,程闖卻徑自起身出門,找服務員說了幾句,又回來。
“怎麼了?”楊愛棠問他。
“點了兩瓶酒。”程闖回答。
程瞻臉色一變:“你不能喝酒。”
“不要你管。”程闖說。
兩瓶朝日上來,程闖將瓶蓋一一撬開,倒滿兩大杯,推給身邊的方稜。方稜接了,但沒有說話。
真奇怪啊。方稜過去曾說他太天真,不懂成年人間的社交之道,現在他來學習了,方稜還不搭腔麼?
對著比自己小十三歲的年輕人,就可以這樣沒禮貌嗎?
“該說什麼好呢?”程闖將手中酒杯與方稜的一撞,咧嘴一笑,“祝賀方哥升官發財?”
方稜終於道:“我也要祝賀你。學業有成,衣錦還鄉,未來前途大好。”
程闖笑笑,露出一側酒窩,可愛極了,但眼中沒有笑意。繼而他舉起酒杯一飲而盡,而方稜看他片刻,也毫不猶豫地喝乾了。
楊愛棠張口結舌,看向程瞻,程瞻說:“醉死他拉倒。”
幾乎是一瞬間,程闖的臉上就浮出醉酒的紅暈,眼神也終於流動起來,像破了冰的泉流,璨璨地迎向夕陽。
他將酒杯遞了回去:“再來!”暈乎乎的一聲喊,卻像是纏著方稜發出來的。
方稜低頭輕笑。這好像還是他今天第一次露出笑容。程闖眨了眨眼,盯著他瞧。幾縷碎髮拂過方稜耳畔,那張英氣的臉上嘴角微揚,掛著一絲不可思議的冷。
程闖想起,自己最初好像也是被這種冷的氣息所吸引。方稜平素和他的名字一點也不像,溫和得近乎圓滑,但是接觸久了才會發現這人其實是極冷的,他所表現出來的大大咧咧的關心,其實都不會在他心上留下任何痕跡。
是他年輕,清澈愚蠢,才會拼了命去撞這一堵南牆。
而今他一定又犯了某種年輕的錯,才會又遇到這樣的笑。
“——別喝了。”是楊愛棠在一旁打圓場,“沒嘗過是吧,嘗一點差不多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