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我太公大黃之死(第1/2 頁)
滑石痞子、青葙痞子,都不是西陽塅正宗的土著,都是江湖上漂過的人,自然曉得江湖上撈錢的方法。
所謂酒醉混賬鬼,飯脹死呆子。像我大公這種糊塗蛋,賭鬼們不用假穀子殺他的黑,叫做天理難容。
滑石痞子管他來沒來,喝沒喝酒,吃沒吃飯,每一天,都給我太公寫一壺。
做人要有人品,喝酒要有酒品。我太公大黃,喝得三兩貓尿,就醉了。醉又不是大醉,語言含糊,面子卻不含糊,走路打著趔趄,嘴裡唱著花鼓調子,三根手爪子,早就癢得不行。
“當,當,當”,走上青葙痞子的木板樓梯,掀開簾子,大叫著:“大黃老爺來了,鬼崽子們,還不趕快給老爺讓座?”
我太公最喜歡賭搖穀子的單雙寶, 而且專門押單。寶官手持小碗,中間三粒小穀子,給眾賭徒看過,迅速蓋上小碟子,上下、左右,放肆搖動,然後,平平靜靜地將碗兒碟兒放在桌子上,吆喝道:
“賭單的,把錢放左邊;賭雙的,把錢放右邊,買定了,快離手!”
寶場上,有個專門做記錄的人,手持墨筆,揭開的寶,是單,畫個圓圈;是雙,打把x。
我太公大黃,拿著最後十畝田地契,再看看記錄,媽的,連出了十六個雙,是不是天王老子不給我一條活路啊,老子就是喜歡肩上死騾子過河,老子偏不信這個邪了,索性把地契全部押上,大吼一聲:
“給老子揭開!”
一旁湊熱鬧的滑石痞子,按住我太公的手,說:“叔幾啊,你是吃了雷公豹子膽嗎?這樣的寶,明顯是殺你的黑,你還要揭?”
青葙痞子罵滑石痞子:“我幾時殺過別人的黑?你講話,莫血口噴人!”捋起衣袖子,準備動手。
我太公已經輸紅了眼,這一寶,不打個翻身仗,全家人只能喝西北風了。我太公說:“揭!為什麼不揭?你們不揭,我來揭!”
我太公揭開茶碗上的小盒子,三粒穀子之和,依然是雙。
輸了!輸了!全輸了!
輸得一個褲衩子都沒了!
輸得自己的命,都搭起去了!
我太公大黃,氣得狂吐一口鮮血,就直挺挺倒在地上,不省人事了。
我大爺爺將我太公揹回家,我太公關上房門,不吃不喝,連睡了兩天兩晚。
外面前來討債的人,一批人緊接另著一批人,打門擂戶,咒山罵水;我家裡的人,救得了太子,救不了娘娘,也不管了我太公是死是活了。
所謂好事不出門,醜事傳千里。我太公把家產輸個精光,這話傳到老族長雪膽的耳朵裡,他老人家跑到添章屋場,扯著嗓子大叫:
“大黃這老小子,當真是稀牛糞糊牆,越糊越邪!若不到祠堂裡跪三天三夜,當著列祖列宗悔過,按照發派太公定下的規矩,一是砍掉他三根發癢的貓爪子,二是用花簍子裝了,綁上大石頭,丟到懿家壩下的清水潭裡,趁早將他淹死,早死早超生!”
我太公大黃,隱隱約約聽到了雪膽老族長的怒吼,但並未放在心上。爬下床,用牛角形的沙窩子,溫了一壺酒,想尋點下酒的菜,開啟飯鍋子一看,只剩下半鍋子清水;開啟菜鍋子一看,只剩下一窪汙水,上面浮著五顏六色的油葷。
唉!做人做到這個地步,活下去,沒多大的意思了。我太公一個人喝了一斤寡酒,趁黑,開啟後門,想去生髮屋場,青葙痞子開的賭場,看熱鬧。
捏捏衣服袋子,布貼著布,並無半銅角子。
世界上,沒有人再理會我太公這個窮叫化子。在青葙痞子的樓下,我太公偷聽了一個時辰,然後,踽踽而行,蹓到添章屋場,倒在床上,暗暗偷泣了一個時辰,又啞笑了半個時辰,再躺在冷板床上。
第二天早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