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8章 犟犟(2)(第1/2 頁)
我二爺爺對我爺老子說:“最兇惡的豺狗子,馴化後,變成守家的狗,有太多的奴性,只曉得仰人鼻息。最霸道的野豬,馴化後,變成蠢豬,有太多的儒性,只曉得混吃等死。只有本性最忠厚的牛,馴化後,變成耕牛,有太多的佛性,只曉得無怨無悔地付出。”
滑石痞子從旁邊搭腔:“自古以來講,青椒燒牛肉,下燒酒菜,天字第一號。二外婆,依你的講法,一條耕牛,不就是一個老實巴交的農哈哈嗎?”
我爺老子決明,在我大奶奶的懷裡,一天天地長大,長到十三個月,可以下地走路了。而我們的犟犟則不同,它在我二爺爺的懷抱裡,一天天地長大。它長到十八個月,可以開始背犁了。
我二爺爺怕強犟太累了,犁一上午的田,下午休息。去取牛軛藤索的時候,犟犟習慣習慣倚在我二爺爺的懷抱裡,伸出舌頭,舔著我二爺爺的手。
我二爺爺對犟犟說:“好了,犟犟,我曉得了,你別太撒嬌了。”犟犟則是閉著眼睛,享受我二爺爺給它的撫摸。
其他的赤腳板漢子,想借犟犟去犁田耙田,犟犟不高興,幾拱幾跳,就是上不了牛軛藤索。若是用竹棍子去打,犟犟的倔脾氣來了,低著頭,兩個犄角對著人,疾地衝過去,嚇得借牛的人,驚慌逃跑。
我們一家人,都叫它犟犟。犟犟聽到叫聲,兩隻眼睛眯成一條細縫,表示無限的享受。
犟犟不喜歡其他人,亂叫它稀奇古怪的名字,什麼騷牯牛,什麼盡力牛,什麼夯巴牯,那樣的名字,沒有一點感情,是對犟犟徹頭徹尾的侮辱。
滑石痞子說:“二外婆,二外婆,你們家養的這條騷牯牛,頭大,腿壯,背脊骨粗,一身金黃色的毛,發著光澤,值得幾個錢錢呢。”
我爺老子牽著犟犟回來,犟犟聽到了滑石痞子的話,停下來,不走了,一雙大眼睛,瞪著滑石痞子,非常憤怒,極其嚴肅地回答:
“唵嘛!唵嘛一一!”
嘛字的尾音,拖得特別長。就像唱花鼓戲的老生,在唱高腔,在罵人:
“你媽!你媽一一!”
我二爺爺說:“犟犟,別生氣了,這位老伯伯,是在誇你呢。”
滑石痞子哈哈大笑:“二外婆,你當真會說話,什麼時候,我是犟犟的老伯伯?”
“滑石哥哥,你上次說,犟犟和我家三伢子,是一對雙胞胎嗎?今日,我正好報了一箭之仇呢。”
“二外婆哎,你搞錯了人噠。”滑石痞子說:“那話,是厚朴痞子說的。”
我們家的犟犟,比我大姑母金花的狗錢褡子,更通人性。別人家的牛,要教三個下午才會背犁,我們家的犟犟,曉得自己犁田耙田,是自己一生一世的責任,教了一個下午,就曉得背犁了。
到後來,我七歲半的爺老子,人還只有犁把手高,去學著犁田耙田,是犟犟當師傅。
犟犟曉得,田埂邊上,要預留三犁,或者四犁的寬度,先不犁。等到田中間的面積,全部犁完,再一犁一犁地把預留的地方犁掉,只有這樣,才不會留下死角。
犟犟站到田中間,它曉得這丘田,要分幾塊壠坑,到哪裡下壠,才分得均勻。犟犟不喜歡打單開壠。打單開壠,犁胚子蓋著未犁的田,野草生出來,難得搞中耕除草。打雙開壠,我二爺爺告訴犟犟,這也是打八卦壠,是先把老闆地往兩邊分開,再雙面合攏。
打錯了壠坑,多費力牛力人力不算,還耽誤時間。
我二伯父瞿麥,常年四季在外挑擔抬轎子,學犁耙功夫,學得遲,不曉得打壠坑。犟犟站在田中間,一動不動。我二伯父用楠竹枝子抽打犟犟,犟犟便抗議:
“唵嘛?唵嘛?”
犟犟曉得,瞿麥哥哥是自己雙胞胎兄弟決明的哥哥,只是在反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