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赤芍那個大痞子(第1/2 頁)
所謂樹大分枝,家大分房。如今日子過得艱難,多一戶人家,多要一個灶臺,多燒一份柴火,多冒一縷青煙。寫完過繼的文字,我大爺爺對我二奶奶說:“我們合起來,一個灶臺過日子吧。我們有半碗稀湯寡水喝,你們就有半碗稀湯寡水喝,絕不會分彼此。”
我大爺爺的話,說得我二爺爺、二奶奶眼淚婆娑,千恩萬謝,點頭答應。
我大爺爺、大奶奶那份擔當,那份仁義;我二爺爺、二奶奶那份忠誠,那份摯著,一直沿著血脈,傳承給我虎薇痞子。
我虎薇痞子,當然和我的祖先一樣,特別眷戀自己的家鄉,那個春風居住、夏雨眷顧、秋霜層染、冬雪覆蓋的西陽塅。
甚至,我想告訴我的子孫們,我死之後,可以把我的骨灰,分作四份,一份撒在西邊的烏石峰上,一份撒入北邊的褒忠山上,一份撒入南邊的人行山上,一份撒入東邊的漣水河裡,流入湘江,流入洞庭湖,流入長江。
因為,我的靈魂需要顛沛流離,需要隨著波濤而大聲吟唱。
但現在,我泛愛主義的沉重和悲壯,不是全部,而是揚棄,揚棄其中的疵瑕。
我揪心啊!為我生活在一百年前的西陽塅裡赤腳板漢子、小腳板老帽子而憂心忡忡。我的欒心時刻發腫,腫得大於時缺時圓的月亮。
但我虎薇痞子,不能恨生活在一百年前那幫赤腳板漢子、小腳板婆娘們啊,只能讓他們坐在響堂鋪街上厚生泰藥鋪前拴馬石條上,穿得像個叫化子,捂著餓得像踩扁了的臭蟲一樣的肚子,七個七張花嘴巴子,八個八條綠舌子,搬這個人的是,弄那個人的非,講得起勁的時候,唾沫橫飛,從來不曉得自己、自己的祖先,朝朝代代,為什麼這麼窮,從來不曉得自己以後怎麼才不會窮。
丙寅年的臘八節,冬天吹著老北風,閒漢子們都凍得像只衰雞公子,只得往有在火地方挪。往哪裡挪呢?王麻子鐵匠堂屋裡,風箱拉著煤炭火,“噗!噗!噗!”,煤炭火旺旺的,足夠溫暖。
堂屋畢意小,只容得七八個閒漢子,伸長雙手,站著烤火,彷彿,手是全身最冷的地方。當然,輪著幫打鐵的王麻子拉風箱杆,是逃不掉的義務。
老王麻子平時不作聲,一作聲,便是石破天驚:“昨夜裡,有人丟下一張紙,紙上寫著,要我打二十把梭鏢。”
誰都知道,梭鏢是用來殺人的。二十把梭鏢,要殺多少人啊。
梭鏢怎麼打造,四十多歲的王麻子,是和尚師傅拜堂,生外行。厚朴痞子說:“叫你家小王麻子,問一問枳殼大爺噠。”
王麻子沒有麻子,小王麻子更是眉清目秀,好標緻的一個後生仔。我們的鄉親們,習慣叫大王麻子,小王麻子,不是故意侮辱他們,而且誇獎他們,王麻子鐵匠鋪打出來的鐵貨,好用、實惠。
滑石痞子,照例躬著個筲箕背,雙手反套在後背的袖套裡,走十幾二十步,咳嗽一聲。在我家添章屋場,享受過我大奶奶的老柄葉茶水,和我大爺爺各自抽足了三鬥煙之後,隨同小王麻子,來到鐵匠鋪子。
我大爺爺年輕的時候,幫著一個做甘肅生意的泉州客,在去蘭州的半路上,湖北鄖陽金劍坪的界牌關,見識過攔路搶劫的土匪,用的是梭鏢梭。
我大爺爺說:“王麻子,你要打造的梭鏢槍,我可以給你一個樣品噠。”
王麻子和一屋子烤火的閒人,睜大眼睛,望著我大爺爺,彷彿,我大爺爺就是那個神秘的留言人。
“看什麼看?”我大爺爺有點惱火,說:“當年,老子我在界牌關,和三個土匪大戰了三百個回合,奪了一把梭鏢槍,我把槍頭帶了回來。”
我大爺爺拿來梭鏢槍的槍頭,擺在王麻子的鐵砧上。邊烤火邊看熱鬧的閒漢子們,不敢想象,我大爺爺枳殼,僅僅憑一雙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