風月狩 第18節(第3/5 頁)
時分太陽西斜,居上出門時,廊下已經安排好了長案。
負責傳授茶經的張媼在案後正襟危坐,有了前面的觀察,自己也不敢隨意託大,慢條斯理道:“救渴,飲之以漿,蕩昏寐,飲之以茶。娘子出身世家,貴府上必定教授過煎茶要略,老媼先向娘子演示一番,若有不足,請娘子指正。”
居上牽裙在胡床上坐定,靜心看她從備茶開始,一步步安排。
到了備水時,張媼說:“山水上、江水中、井水下。山水揀乳泉、石池慢流者,若是瀑湧湍急,便不可用之,娘子知道為何嗎?”
居上說:“漫流者沉澱,激流者泥沙翻湧,因此不可用。”
張媼點了點頭,又講煮水調鹽,“其火用炭,忌用勁薪,更不能用松柏之類的膏木生火。初沸,調之以鹽,鹽能調和茶味,減輕苦澀……”
居上聽她講解,雖然與家中教導的一樣,但也用心觀察每一個步驟。
張媼加過鹽後,有意試探她究竟懂得多少,將手裡的水瓢交給她,笑著說:“其後投茶育華,老媼就請娘子動手了。”
像投茶這一環,要是不得要領,三沸後茶沫溢位,難免手忙腳亂,這一環最是檢驗煎茶者的熟練程度。
結果她看居上從鍑中取了一瓢水,攪動沸水添進茶粉,三沸時浮沫幾乎湧出,又從容地澆點茶湯,止沸育華,除去黑沫。等到茶再沸時,那茶湯之上便覆蓋了好厚一層沫餑,瑩瑩地,像落在梅花枝頭的積雪一般。
再等分茶,一鍑中只取頭三碗,且每碗中沫餑相等,那是煎茶的精華,奇香盡在其中。
居上將三碗茶湯放置在三位傅母面前,含笑道:“我借花獻佛,請三位嬤嬤品嚐。”
三位傅母謝過了,低頭呷了口,細品之下大加讚賞,張媼笑道:“我怕是沒有什麼可教授娘子的了,娘子蕙質蘭心,哪裡用得著老媼在一旁多言。”
傅母再客氣,身後站著皇后,居上懂得其中分寸,謙遜道:“我有許多不足,還需嬤嬤們指正。這煎茶最難拿捏的是調鹽,先前嬤嬤替我加過了,我不過是藉著嬤嬤的手藝,煎成了茶湯而已。”
誰都知道那是場面話,但這場面話說得張媼長面子,因此對這位太子妃也頗有好感。
從花園出來,幾人邊走邊道:“長安城中的世家,與咱們北地還不一樣,北地豪放,沒有長安精細。”
另一個說可不是,“長安於大曆,就像沫餑於茶湯,精華全在這裡,辛家出來的女郎還用說麼。”一面歡喜地拍掌,“可省了我們的事了。遙想當初,我還在元府上做教習,皇后殿下的幼弟鄖國公離經叛道,偏要娶一位出身微賤的女郎。那可真是步步勸導,時刻不得放鬆精神,待人調理出來,我都瘦了好一圈。”
“如此說來,辛家女郎還有什麼不曾見過的,要論琴棋書畫,怕也不讓分毫。”說著說著,竟說出了關公面前耍大刀的羞恥感。
幾人捂嘴囫圇笑著,走出了庭院,這時太陽已經落山,樂遊原上吹來的習習涼風,將長晝的悶熱一掃而空。出了宮廷,傅母們也放鬆了不少,正盤算著要將食案搬到廊亭下,迎面見太子帶著翊衛從門上進來,忙肅容,退到了中路兩旁。
太子人雖下值了,公務卻不斷,又吩咐了一番,方抬手揮退翊衛。
似乎突然想起了什麼,轉頭望向那些教習傅母,家丞忙在他耳邊回稟:“郎君,辛娘子已經入行轅了。”
太子頷首,踱步過去問那些傅母:“今日教授的課業,辛娘子可服管?”
說得未來的太子妃渾身長刺,冥頑不靈似的。
幾位傅母朝張媼遞個眼色,張媼忙道:“稟殿下,辛娘子教養極好,是大家閨秀的典範。老媼等不過在旁侍奉,暫且還不曾發現娘子有何失當之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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