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節(第1/2 頁)
</dt>
嚶鳴是爽利人兒,她大大方方道:“謝謝諳達成全,不管會不會一塊兒過日子,主子爺總要伺候的。只是我蠢笨,老惹怹老人家不高興。”
德祿說不,“絕沒有的事兒,萬歲爺喜歡姑娘在跟前伺候。雖說有時候主子不豫……”他很想說那是您不開竅的緣故,但到底沒敢直言,又笑了笑道,“那是因為政務鉅萬,主子肩上擔子重。”
嚶鳴也體諒這種難處,說成,“我進去伺候。”移步到了勤政親賢門外,挨著門框探身問,“萬歲爺,奴才給您伺候文房好麼?”
案前正鋪展澄心堂紙的皇帝瞧了她一眼,沒言聲兒。
這就是不反對吧?她提袍邁進了門檻,皇帝規整紙張,她從水呈裡舀了一點兒水滴在硯臺上。墨錠緩緩研磨,沙沙的聲音在指尖擴散。御用的文房當然是最好的,兩者結合,出墨又快又勻。
“這硯臺,看著真親切。”她讚歎不已,“撫之如肌,磨之有鋒……那晚天黑,只大略過了一眼,原來果真是一方金星龍尾!”
處暑(2
皇帝心頭蹦躂了下, 才想起這方硯臺就是上回讓她在西牆根兒當磚頂的那一塊。
大晚上黑燈瞎火的,她竟還看清了這方硯的質地?皇帝覺得不可思議,她究竟長了一顆怎樣的腦袋?一國之君龍顏大怒,要是照著正常人的思維, 應該嚇得篩糠,嚇得連站都站不穩, 她倒好,照舊能分出閒心來,關心這種和性命不相干的東西。
當然,想起當日對她的處處刁難,皇帝還是有點愧疚的。不過舊事就不必重提了吧,他東拉西扯,引開了她的注意,一面拿狼毫蘸滿了墨, 一面道:“你知道這方龍尾硯?”
嚶鳴說知道, “奴才在家時也讀書習字, 師傅和我們講筆墨紙硯的由來, 說到硯臺, 首推便是金星龍尾。”她邊磨墨邊道, “李後主曾為它寫過詩,說他‘瓜膚而縠理, 金聲而玉德’。這種歙硯下墨快, 發墨細, 怪道那天能澆奴才一腦袋, 果然好硯,名不虛傳!”
皇帝被她說得耳根子發燙,又不好和她理論,只有把一股鬱氣發散到手腕,運筆在紙上寫下了四個大字——敬慎不敗。
“你覺得朕的飛白寫得如何?”
嚶鳴看了看,由衷地點頭,“依奴才之見筆鋒遒健有法,運筆有氣吞山河之勢,萬歲爺御筆,自然是好字!”
皇帝提著筆,偏過頭衝她一哂,“那你知不知道這四個字的意思?”
嚶鳴琢磨了下道:“君子立身立言,不可不慎。身不慎則身敗,言不慎則言惑,行不慎則行妄,德不慎則德毀。萬歲爺要奴才安分守己,修身重德,然後橫掃群雄,立於不敗之地,是這個意思吧?”
皇帝又不明白這個人的想法了,前半段明明理解得很好,為什麼到了後半段非得拐出去十萬八千里?
“裡頭有橫掃群雄什麼事兒?朕讓你敬慎,是讓你老老實實做人,不是讓你找人打架!“
嚶鳴哪能不知道他的意思呢,有時候不是得藏拙嗎。話又說回來,宮裡用這個詞兒不大適合她,她一向是人不犯我我不犯人,別人一旦招惹了她,她半夜裡都會醒過來琢磨一下,該怎麼收拾這個人。她的心可大可小,光吃虧不反擊的不是大度,是沒有報復的能力。敬慎是應該的,但後面那兩個字,意境改一改更好。
當然她心裡想的那些,不可能告訴他,便笑道:“萬歲爺多慮了,奴才是詩禮人家出身,不興找人打架的。”說罷重新又仔細審視手下的硯臺,嘖嘖稱歎著,“真好啊,質地緊密,下墨又多……”多得從頭頂上一路澆灌下來,能流到腰上去。
皇帝愈發心虛,有點寫不下去了,於是拿筆管指了指,“朕把這個賞你,你別說了成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