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給老子寫一壺(第2/2 頁)
,手去手爛,頭頂生瘡,腳底流膿,好好的把一個偌人的家業,輸得個一乾二淨,最後一索子吊死,還不算是倒黴到了極點的人嗎?
瞭然和尚討要我太公的梅山坨坨,當真是做了天大的好事。按老規矩,我太公大黃死後,法師應該做一場專門的法事,將梅山坨坨,帶去法師的羅壇裡,這叫做歸槽。
我太公大黃死後,我兩個爺爺,手裡沒有一文錢,拿什麼去請法師呀。
沒有歸槽、忘記歸槽的梅山坨坨,無疑是後人們一樁大大的心事。待到家境稍微好一點,還得請吉祥寺的法師,做一次冷道場,又得花冤枉錢。
瞭然和尚早年就瞎了一隻眼睛。周圍幾十裡的信眾,早忘記了他的法字,都喊他了然和尚,一目瞭然嘛。
和尚將我太公的梅山坨坨,裝入灰色的布袋子裡,飄然而去。我的兩個奶奶,朝瞭然和尚的背影,拜了三拜。
我爺老子放羊回來,我二奶奶立刻幫著關牛,倒洗臉,盛飯,就差沒有一口一口餵飯了。
我大爺爺說:“慈母多敗兒。”
我二奶奶曉得,我大爺爺這句話,既是訓斥,又是憐愛。
我二爺爺出來打圓場:“決明,算得上是聽話的孩子。”既護著兒子,又給自己的堂客挽回了顏面。
我大爺爺尋了根杉樹尖做的踩田棍,就要吉田中撈浮草、扯萆草,搞中耕。
我大奶奶喊道:
“老倌子,你要曉得保重自己幾根老骨頭!下這麼大的雨,淋溼了身子,日後,風寒入了骨,痛得陰喊陽叫,看哪個來服侍你囉。”
我大爺爺眼珠子一模,說:
“我又不是堂客們,嫩伢子,哪有那麼嬌貴?”
這話,又衝,又橫,又霸蠻,如果扔在地上,牛蹄子都踩不爛。
我大奶奶曉得我大爺爺的性格,他想做什麼事,天王老子都攔不住。索性把斗笠給我大爺爺戴上,把蓑衣給我大爺爺披好。
“枳殼老弟,枳殼老弟,你要出去踩田嗎?”
聽聲音,我大爺爺曉得,那是生髮屋場,開小酒館的滑石痞子的叫聲,依然是淺水灘的蘆葦筍子,那麼尖,那麼脆,略帶一點女人的腔調。
我的兩個爺爺,二十多年前,和開小酒館的滑石痞子,開牌館的青葙痞子,是和過節的,額頭骨是不平的。
二十多年來,滑石痞子這個人還好,來來往往,倒也自然隨和。平日裡,我大爺爺碰到青葙痞子,雖然不至於咒娘罵老子,打死人架,但我大爺爺,手心握成拳頭,拳頭握得出了油。
想當年,我的家,在西陽塅裡,也算是家大業大,六七十畝上等壩水田,請人耕著;牛羊成群,請人養著。
老古板人講得好,興家猶如針挑土,敗業好七七浪淘沙。又說,富不過三代。
我大公大黃,正是鄉親們所說的飽飯崽、敗家子。無論天晴落雨,就是喜歡往滑石痞子的酒館、青葙痞子的牌館裡鑽。
先到酒館裡,我太公大黃,趾高氣揚地叫一聲:
“給老子寫一壺!”
當然,一壺就是一壺好酒,包括幾個精緻的菜餚。寫,就是記上賬,月底結算清楚。有錢的人,懶得天天拿幾十個小銅板,囉裡囉嗦,麻裡麻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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