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民國十六年那個端午節(第1/2 頁)
我大奶奶急忙問我大伯母黃連:“是不是你爺爺大黃,又託夢給你了?”
黃連似乎睡眠不足,神形萎瑣,說:“是的呢,爺爺一字一句告訴我,要我們快點去,爺老倌子在胡麻臺上,那棵歪脖子油子樹下,還有一口氣在呢。”
沒有人懷疑黃連的話,是否真實。只要有一線救索,我一家人,絕不會放棄。最緊要的任務,是在最短時間內,找到我大爺爺!
我二爺爺陳皮,在膝蓋深的水中,連爬帶滾,後面跟著我七歲半的爺老子,決明。我二爺爺訓斥我爺老子:
“你做點好事修點德,這麼大的洪水,你過得去?我沒有時間照看你。”
我爺老子決明,天天是看牛,砍柴,割草。天氣稍微熱一點,像一隻水猴子,泡在懿家壩下的深水潭裡,在亂石頭的縫隙裡,摸鯽魚子,桂魚子。眼下,這麼淺的一點水,難不倒他。
紫蘇,夏枯,半夏,曲蓮,黃連,手牽著手,試圖趟過安門前塘上方的進水溝口,嚇得我大奶奶尖叫道:
“你們幾個野丫頭,膽撐了屁眼,是不是?自古歷來講,欺山不欺水。你們幾個人,不懂水性,出了什麼事情,還不是剜我心頭上的肉嗎?”
我二奶奶茴香,想得周到,連忙喊:“紫蘇,你快點喊你大姐夫常山過來!”
紫蘇抹著眼淚,小腳板走路,就像秋風翻動青岡木落葉子一樣,飛也似地跑去了。
我二爺爺陳皮,我爺老子決明,藉著熹微的晨光,趟過水田,一邊摸索著,一邊痛呼著,終於摸到了那棵歪脖子油子樹。
我爺老子不小心,踩到了一軟軟的物體。那物體發出艱難的、微弱的喘息聲。
那個物體,正是我大爺爺枳殼!
我大爺爺沒有死!
他還活著!
我大爺爺斜躺在土墈上,腰中系的棕繩子,不曉得什麼原因,纏繞在油子樹的樹幹上。他的雙腳,還泡在水中,腿上黑色的粗布大褲子,已被什麼東西掛得稀巴爛。從洪水退潮的水跡來看,當時,我大爺爺被棕繩子纏住時,水位到了肩膀的位置,僅僅是頭顱露出水面。
我二爺爺和我爺老子,將我大爺爺扶起,依靠著油子樹幹,斜坐著。我二爺爺用我爺老子的汗褂子,蘸著乾淨水,抹去我大爺爺眼睛裡、鼻孔裡、嘴巴邊上的泥沙。
我大爺爺右手的中指,終於可以動一動,慢慢地睜開眼睛,望著晨光,臉上有了微微的笑意。
我大爺爺甚至想抬起手,去撫摸我爺老子淚水亂流的臉,他更想大聲說話,想大笑幾聲,想喝酒。
隔著三四十丈的遠的田壠,我爺老子衝我大奶奶大喊:
“娘哎,孃老子哎,我大爺老子還活著,活著呢!”
我爺老子自從過繼給我二爺爺、二奶奶做兒子,喊我大爺爺為大爺老子,喊我二爺爺為爺老子。
這個時候,我大奶奶的口氣,有點像佘太君,喊道:
“決明,我曉得你大爺老子,老虎一樣的人,不會死的!”
我的四個姑母,大伯母,都是喜極而泣。是啊,老祖宗曾經說過,會做人的,絕不會放棄鮮活自己的生命。
從下鴉雀塘決口處,到歪脖子油子樹處,至少二百三四十丈的距離,在巨大的洪流中,一條生命,猶如樹葉之輕。簡直無法想象,我大爺爺是怎麼渡過來的。
常年與厚朴痞子打交道,我二爺爺也學得一手救援之術,先讓我大爺爺平躺,然後,雙手用力擠壓我大爺爺的胸膛,每擠壓一下,我大爺爺的口裡,便吐出幾口黃湯水。
我大姑爺常山,揹著歇涼用的躺椅,和幾個精壯漢子,急吼吼地趕過來,將我大爺爺移到椅子上,扛著椅子,急匆匆地往添章屋場趕。
到了家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