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6章 還債(2)(第2/2 頁)
我看呢,挖個坑,埋幾捆稻秸稈,也大大的值了。”我大爺爺說:“當年,我叔爺爺,在湘軍大將楊昌濬手下當先鋒官,胳肢窩裡孵得出雞崽崽的血性漢子,自從走上兵馬大路,走到潭州府,走到宜春府,走到江州府,殺到石頭城,捱了多少刀砍?捱了多少箭謝?在攻打石頭城上的太平軍時,人在雲梯上,一塊兩三百斤的大石頭,打在天靈蓋上,白的腦漿,紅的鮮血,濺得滿牆都有。你的東家固然命好,做了將軍,做了道臺,做了巡撫,做了兵部尚書,做了太子太傅。領著俸祿,領著封地,暗地下,收著黑心的小錢錢,建了裡三層外三層的蓬盧府,自然是風風光光過日子。一將功成萬骨枯,如今,蓬盧府的人,從不去捫得自己的良心,替曾經幫你們打天下而死去的人想想,你這個當管家的,就像螞蟥聽水響,急匆匆過來吸血。算盤子一響,四上一去五進一,真梆硬的錢,像催命鬼一樣,只曉得喊,快點拿錢來,快點拿錢來!我這個家庭,可以說,敲壁無土,掃地無灰。不是每個空埦子,都長了一個大蘿蔔,隨手可以拔走的!”
剪秋對我大爺爺說:“老哥哥哎,我們西陽塅裡有一句老話說,樹無鑽底根,人無過後恩。世界上的人都一樣,明明曉得那些種田的赤腳板漢子,窮得叮噹響,餓得做鬼叫,從來沒有挺直過脊樑骨,過幾年站著做人的日子,一直是在爛泥巴里,跪跪拜拜,官家,財主,債主,不抬舉不算,還伸出粗壯的大腿,把我們這些窮苦百姓,放肆往爛泥巴里踩,非要踩到閻王的十八層地獄下面去,他們才舒服呢。”
人在屋簷下,不得不低頭。我二爺爺對管家說:“管家,我也不為難你,你開個恩,好歹把利息免掉。至於老本,今年還三塊光洋,剩下的,明年再還。”
管家一副講不進油鹽的樣子,說:“你們現在不還錢,到了年底,未必天上會掉下一個五十三兩的大元寶來?至於免掉利息,你做夢吧!”
這個時候,一向豎著生、站著活、立著死性格的我大爺爺,虎眼一瞪,發起霸蠻脾氣來:
“你這是把我們一家子人,往死路上趕啊!六塊大洋,我枳殼大爺拿著性命,抵銷了,行不行啊!”
管家說:“我要你的性命幹什麼?你的性命,未必值得六塊大洋。”
我大爺爺的霸蠻脾氣,整個西陽塅裡的人,差不多都曉得。我大奶奶,我二奶奶,我五姑母夏枯,七姑母紫蘇,以及後來趕過來勸和的人,我大姑母金花,我大姑爺常山,滑石痞子,厚朴痞子,趕在我大爺爺動手之前,都來說好話。
剪秋說:“大管家,既然你如此不進油鹽,我告訴你,枳殼大爺的命,值不了六塊光洋,你的命,只怕一塊光洋都不值。枳殼哥哥,你賠管家,玩幾招,我倒要看看,誰的命,值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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