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9章 犟犟(3)(第2/2 頁)
到烏雲山上,去看黃連。
黃連發了點胖,我大奶奶不曉得她是真胖,還是虛胖。但原來的枯黃分叉的頭髮,變得有光澤了。
我大奶奶對雪見說:“茅根,難為你把黃連放在心上,做孃的,我要表揚你了。”
黃連說:“娘哎,你好歹住幾天,住到我生完兒子,才回去咯。”
雪見家裡,才二張床,黃連和雪見睡了一張床。無患的那張床,兩條長凳子,架著一塊爛木板,說是床,其實還不如一個狗窩。
我大奶奶堅持要回去,雪見便安排無患,送我大奶奶回來。
我大奶奶回來的第二天早上,蓬盧府守槽門口的矮子草烏,跑過來說:“馬姨太和殷姨太,叫大舅舅把牛肉送過去呢。”
我二爺爺問:“草烏,利息怎麼算?”
矮子草烏說:“馬姨太和殷老太都表了態,二舅公公,當年追隨宮保鬍子,血灑疆場,利息錢,就免了。”
話說到這個層份上,還有什麼天上的理由,不還債呢?我大爺爺說:“明天下午四點,我準時將三百斤牛肉送過來。”
我爺老子一聽這話,急得大哭,曉得自己最親密的夥計,朋友,同庚,犟犟的性命,是保不住了。
我大奶奶看到我爺老子,一個上午,撫摸著犟犟的頭,脖子,峰坨,不住地哭泣,覺得莫名其妙,問:
“崽寶呀,你哭什麼呀?”
憋在我爺老子心裡的話,一千個字,一萬個字,都說不清楚。乾脆,只有用哭泣,才能表達,對待犟犟,有一千個捨不得,一萬個捨不得。
犟犟在它孃的肚子裡,聽到過了然大師念過的經文,曉得自己的命,從出生,到長大,到被殺,才是生命的全過程,才是生命的輪迴。
犟犟焦急地在牛欄裡打著轉,不停地叫喚:“哞,哞,哞,哞哞…”
我爺老子曉得犟犟的心思,它是放心不下河對岸的母牛冬茅。冬茅懷著十個月的身孕,再過兩三個月,就會生下犟犟的兒子。
我爺老子將犟犟牽到沙壠裡,犟犟看到秋天裡的霧霾中,冬茅不吃不喝,站在風口上,盼望著犟犟的到來。
犟犟天遠就對冬茅說:“唵嘛!唵嘛!唵嘛哎!”
冬茅一路小跑過去,叫著:“唵嘛,唵嘛,哞哞,哞哞。”
兩條牛,一公一母,各自伸出舌子,舔著對方的舌頭,鼻子,眼睛和下顎。舔著舔著,兩條牛,都慢慢地跪下來,兩個牛脖子,緊緊挨在一起,磨擦著。
犟犟告訴冬茅,我要被殺死了。
冬茅“哞哞”幾聲,先流下了淚。
既然我爺老子決明,捨不得犟犟,慘遭殺戮。我大奶奶便說:“老倌子,明天殺午的情景,最好莫被三伢子看到。你給阿魏痞子打個招呼,三伢子和無患,這幾天到春元中學去,好歹去發一個蒙,學幾個雞撓雪的字,點亮他一雙黑眼珠子咯。”
若是叫我爺老子讀書,好比推著犟犟上皂角樹。萬一犟犟沒被推上去,犟犟掉下來,不曉得要壓死幾個人。
我大爺爺發了火:“一是一橫,二是二橫,三是三橫。三伢子,你曉不曉得,一個萬字,豈不要掃把子來寫?讀幾天之乎者也,不香嗎?”
“去就去!”我爺老子橫下一條心。讀書嘛,總比見到犟犟被殺血腥場面好。
我爺老子牽著無患的手,跑到西陽河對岸的春元中學門口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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