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2章 大災之後(第2/2 頁)
件黑色的爛襖子,扯著水竹子,我大爺爺爬上西南角石墈的缺口,經鄧垇墳山,下樟樹大丘,擔水塘,走到劉家屋場,專門去找剪秋,和他去翻古,談天,聊幾句欒心底子上的話,撒幾口濁氣,心裡才稍微舒服點。
剪秋愁眉苦臉,在蹲在地坪邊上苦楝樹下,冥思著什麼。見我大爺爺過來,喊屋裡一聲:“五伢子,搬把椅子來。”
剪秋最小的兒子,約六七歲的樣子,將竹椅子一摜,氣沖沖地走了。
我大爺爺笑了:“剪秋,你家小五,人不大,脾氣還蠻大咯。”
“枳殼哥哥,你莫怪他呢,他天天餓肚子,哪來的好脾氣呢。”
剪秋這個大家庭,爺老倌雪膽死了,三弟苦木死了,還剩三個弟弟,都還沒娶妻生子;三個妹妹,還沒有嫁出去;自己有五個兒子。一家子人,就像一群餓急了的大白鵝,扯著嗓子,跟在屁股後面,“嘎嘎”大叫。
絕母子吃盡了糧食,叫剪秋,借糧都沒有一個借處。
一大家人吃飯,就像打仗一樣,爭搶著飯勺,一個挖一大菜碗。剪秋的第三個兒子,像個霸蠻的小強盜,乾脆用手指頭當飯瓢,壓緊壓緊,堆起搞一大碗。
煮熟的飯,就是一座山,瞬間也會被挖光呀。
好不容易,剪秋七十多歲的老母親,總是說:“勞動得少,我不餓,我不餓呢。”待到一家人吃完了,才撐著水竹子做的柺杖,顫顫巍巍,端著個爛飯碗,用木飯勺子,在大鍋子邊沿,黑鉛底,使勁地刮,刮下小半碗燒得烏漆麻黑的鍋巴,氣泡糊糊,斟一點老柄葉茶水,拌著,攪著,浸泡好,偷偷摸摸,躲到燒火的柴角里,含著淚水,也算是嚐到了飯味。
我大爺爺說:“剪秋,你不是外人,我有什麼話,第一個和你商量。哎!我大兒子茅根死了!現在,茅根的老婆,黃連這孩子,變成了一個顛子,而且,老了顏。”
捫著欒心講實在話,我們左鄰右舍,親戚朋友,哪個不曉得,黃連變成了一個顛子?我大爺爺所說的老了顏,意思是,定了性,改不了的。
“你那個空青,還沒有訊息?”剪秋說:“問題是,她肚子裡的孩子,是你茅根的血脈呢。茅根死了,他這個遺腹子,可以繼承香火。老哥哥哎!你總不能,眼巴巴地看著茅根這一房,斷了後,在譜族上打個墨疤吧!”
我大爺爺說:“絕母子蟲,這場天禍,鬧得人心惶惶。正所謂娘死爺得命,各人救性命。哪個人不是餓得昏昏沉沉?哪個人,不是圖著眼前光,想撈一口吃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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