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第1/3 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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紅燈滅熄。
自手術室中走出的高大身影如籠蒼青暮靄,周身繞環著一股難以言說的凝滯氛圍,他神色嚴肅地朝不遠處走去,隨後在正於休息椅上佇候的數人前停下步履,默然數息,最終仍言簡意賅地將病人因創傷過重、搶救不及的結果娓娓告知。
隨後他致了歉告辭,旋身便向自己的辦公室而去,再沒去回望那對看來已邁入古稀之年的夫婦與其他人,聞聽他們或放聲嚎啕或隱忍抽噎的哭泣。
手術失敗,病患過世。
──他的雙手,在八小時的分秒必爭後,仍沒能挽回一條鮮活生命。
拇指與食指揉掐著人中位置,將重心向後倚於椅背上,戰錦無以形容這樣已然久違、卻並不令人有過期待的無力與頹喪感。在他求學過程間,臨床實習機會無數,更早已於碩士就讀期間以學士畢業資格順利透過國家考試取得了醫師資格,從一個僅知理論的新手,緩慢卻確實地累積執刀經驗,到如今但凡由他掌刀的手術,皆無失敗之例。
除了惟一一次,他的一位病患因砲火襲擊而全身遭大面積重度灼傷,狀況嚴重危急,哪怕後來確實手術順利成功,暫保了性命,然二十四小時不到,那人終究因多重併發症而走了──此後便是如今。
幾乎與當年如出一轍的狀況,同樣遭烈火紋身,焚去了生命的日夜與暮朝,然而有所差異的是這人不似當年那多少活上十數小時還能與摯愛之人作別照見的那病患,長達近十小時的手術最終,這生命卻想率先將自己終結,而他無力回春。
男人默然的身影未曾稍移,邃然雙目此刻緊緊斂下,他的經驗與理智都讓他清楚這並非他之過錯,是必然風險的引發,強韌的心理素質與多年訓練更讓戰錦曉得,沒有不迎來結局的對弈,正如人的生命必然將於某日行至末梢。
可當他下意識拿出手機打出寥寥字句傳送給那讓他傾心十年之久的男人時,戰錦赫然發覺,或許他並未因擁有了足以自控的能力,便從此真失了想要傾訴的慾望。那從前獨身於異國做不到的事情,現在卻可以了。
──我想你了,落落。
他這樣寫道。
衛子落匆忙趕到男人就職的醫院時,已經是那封簡訊傳送時間的三小時後。
習慣性將手機調成靜音的他,因全神貫注將心思投入在設計案的修改與潤飾中,遲遲到要離開辦公室時才察覺自己的錯漏。隨後當螢幕閃爍的光與墨漆的字句躍入眼簾,幾乎是下意識地衛子落身體便率先反應過來將隨行物品拿起後疾步出了公司,朝對方所在驅車而去。
下班時段,車潮似魚群洄游,路上走走停停的過程間,衛子落早無以再冷靜地思考自己的想法,腦海中只是不停反覆著對方那句話──他再清楚不過了,那男人或說那少年,永遠只在壓力大得將要把他擊垮時、只在遇上平時能雲淡風輕忽而卻再也無法多加忍受的事情前,才會那樣喚他,才會再不顧及所謂界線與原則與要求的,向他示弱。
久違十年的呼喚,幾乎是瞬刻間便讓衛子落覺著自己隱然摸索到那確切的事實。
可他沒有多想。
他只是在前往醫院的路途間看車水馬龍燈火不息,想起這三個多月來男人每天對他從不間斷的密切聯絡,想起那有時自然而然到甚至讓他以為他們重返昔年歲月的噓寒問暖,他想起,高中時自己竟能那般幾乎無原則地寵著那個和他同歲、沉默寡言卻氣質如風的少年,他想起那段醉心於西洋棋的日子裡,對方分明有著更甚於他的技巧,卻從來不對他說出「ditto」的溫柔。
急匆匆將車駛入醫院附屬的地下室,俐落問到對方所在的辦公室後,衛子落其實有些忐忑對方恐怕已然返家,然而比起打電話亦或傳簡訊,他曉得自己是想親眼確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