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高士傳中(第1/6 頁)
卷中
漢陰丈人
漢陰丈人者,楚人也。子貢適楚,過漢陰,見丈人為囿,入井抱甕而灌,用力甚多而見功寡。子貢曰:“有機於此,後重前輕,挈水若抽,其名為槔,用力寡而見功多。”丈人作色而笑曰:“聞之吾師,有機械者必有機事,有機事者必有機心。機心存於胸中則純白不備,純白不備則神生不定,神生不定者,道之所不載也。吾非不知,羞而不為也。”
子貢愕然,慚,俯而不對。有間,丈人曰:“子奚為者邪?”曰:“孔丘之徒也。”丈人曰:“子非夫博學以擬聖智,獨絃歌以賣名聲於天下乎?汝方將忘汝神氣,墮汝形骸,而何暇治天下乎?子往矣,勿妨吾事。”子貢卑陬失色,頊頊然不自得,行三十里而後愈。
壺丘子林
壺丘子林者,鄭人也。道德甚優,列禦寇師事之。初,禦寇好遊,壺丘子曰:“禦寇好遊,遊何所好?”列子曰:“遊之樂所玩無故。人之遊也,觀其所見,我之遊也,觀其所變。”
壺丘子曰:“禦寇之遊,固與人同,而曰固與人異。凡所見亦恆見其變,玩彼物之無物不知我亦無故。務外遊不知務內觀,外遊者求備於物,內觀者取足於身。取足於身,遊之至也;求備於物,遊之不至也。”於是列子自以為不知遊,將終身不出,居鄭圃四十年,人無識者。
老商氏
老商氏者,不知何許人也,列禦寇師焉,兼友伯高子而進於其道。尹生聞之,從列子居,數月不省舍,因間請蘄其術者,十反而十不告。尹生懟而請辭,列子又不命。尹生退數月,意不巳,又往從之。列子曰:“汝何去來之頻?”尹生曰:“曩章戴有請於子,子不我告,固有憾於子。今復脫然,是以又來。”
列子曰:“曩吾以汝為達,今汝之鄙至此乎?姬將告汝所學於夫子者矣。自吾之學也,三年之後,心不敢念是非,口不敢言利害,始得老商一眄而巳。五年之後,心庚念是非,口庚言利害,老商始一解顏而笑。七年之後,從心之所念庚無是非,從口之所言庚無利害,老商始一引吾並席而坐。今汝居先生之門,曾未洽時,履虛乘風,其可得乎!”
列禦寇
列禦寇者,鄭人也,隱居不仕。鄭穆公時,子陽為相,專任刑法,列禦寇乃絕跡窮巷,面有飢色。或告子陽曰:“列禦寇蓋有道之士也,居君之國而窮,君無乃為不好士乎?”子陽聞而悟,使官載粟數十乘而與之。禦寇出見使者,再拜而辭之。
入見其妻,妻望之而拊心曰:“妾聞為有道之妻子皆得佚樂,今有飢色,君過而遺先生食,先生不受,豈非命也哉!”御冠笑曰:“君非自知我也。以人之言而遺我粟,至其罪我也,又且以人之言。此吾所以不受也。”居一年,鄭人殺子陽,其黨皆死,禦寇安然獨全。終身不仕,著書八篇,言道家之意,號曰《列子》。
莊周
莊周者,宋之蒙人也。少學老子,為蒙縣漆園史,遂遺世自放,不仕,王公大人皆不得而器之。楚威王使大夫以百金聘周,周方釣於濮水之上,持竿不顧,曰:“吾聞楚有神龜,死二千歲矣,巾笥而藏之於廟堂之上。此龜寧無為留骨而貴乎?寧生曳尾塗中乎?”大夫曰:“寧掉尾塗中耳。”莊子曰:“往矣,吾方掉尾於塗中。”或又以千金之幣迎周為相,周曰:“子不見郊祭之犧牛乎,衣以文繡,食以芻菽,及其牽入太廟,欲為孤豚,其可得乎?”遂終身不仕。
段幹木
段幹木者,晉人也。少貧且賤,心志不遂,乃治清節,遊西河,師事卜子夏。與田子方、李克、翟璜、吳起等居於魏,皆為將,唯幹木守道不仕。魏文侯欲見,就造其門,段幹木逾牆而避文侯。文侯以客禮待之,出,過其廬而軾。其僕問曰:“幹木布衣也,居軾其廬,不巳甚乎?”
文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