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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首跪著的梅硯眼眸微垂,肩膀幾不可查地顫了顫。
唐枕書像沒看到,含笑摸了摸東明的腦袋,“奔波一路,小東明也累了吧?去把客房收拾收拾,要是餓了就去廚房,鍋裡有你趙先生白天做的醪糟湯圓,自己熱熱吃。”
東明年紀小,但不傻,一聽就知道那客房是給主君收拾的,也知道唐先生這是有話要對主君說。
他躬了躬身,忙退出去。
趙旌眠親自將門掩好,見外面已經淅淅瀝瀝落下了幾個雨點,連綿了半個月的春雨偃旗息鼓,終於捲土重來。
他看一眼跪著的梅硯,暗暗感慨進來得真及時啊,然後也在椅子上坐下了。
梅硯微微轉了轉方向,先給趙旌眠磕了個頭,額頭觸在地面上,一聲悶響。
“多年前梅氏遭難,阿公費盡力氣保全景懷與兄長,景懷明知安居錢塘才能保命,卻還是辜負阿公一番苦心擅自去了盛京,萬望阿公恕罪。”
請罪。
趙旌眠一笑,他生性爽朗,梅硯說的事壓根沒放在心上,笑笑:“阿公不怪你,盛京城裡任何一個人都做不了你阿公的主,別說那個徐玉嶂,就是先帝見了我也得……”
“咳”,唐枕書掩著唇咳了一聲,趙旌眠便不說話了。
梅硯默了默,知道趙旌眠是不生氣了,便又朝著唐枕書重重叩首,一開口,語氣卻有些哽咽:“翁翁……”
他看見唐枕書,就會想起已故的唐尺素,想起唐尺素,就會想起過去的人。
他想說:翁翁,是景懷違背了祖父遺願,是景懷沒能為母親守孝三年,是景懷辜負了父母的教養。
話還沒說出口,杏眸裡的水氣就氤氳了一半。
唐枕書看著跪在自己面前雪胎梅骨的公子,心裡只覺得疼惜,梅景懷驕矜清貴,求的不過是一份公道,心中傲氣絲毫不遜自己的當年。
他還記得梅硯小時候背詩,自己問他最喜歡哪一句。
五歲的梅硯眼眸清亮,聲音像是厚雪裡埋的一塊玉,雖清冷,但溫潤。
——為天地立心,為生民立命,為往聖繼絕學,為萬世開太平。
竟是橫渠四句麼?
唐枕書之所以生梅硯的氣,其實也是氣他自己,可是又氣自己什麼呢?那些年少輕狂的故事說也說不完,寫也寫不盡,荒唐得像是後人隨意杜撰的野史,街頭巷尾嚼不爛的話本子。
唐枕書閉了閉眼睛,連他自己都沒發覺自己的右手又開始隱隱發抖,手卻已經被趙旌眠握住了。
趙旌眠的手寬厚有力,上過戰場拿過刀劍也染過血,後來歲月消磨,只用來揉愛人的手腕。
“枕書,你這脾氣啊……”
語氣悠悠的,雖還有些桀驁不馴的氣場,卻早已經是歷遍了風霜的的家常模樣。
唐枕書淺笑,將手默默抽了回來,示意自己沒事,而後才看著梅硯嘆了口氣。
“景懷,你起來。”
梅硯不逞強,翁翁讓他起來便起來,只是沒抬眼睛,像是要刻意遮住那一雙泛紅的眼角。
唐枕書看了他半晌,忽然問:“頷下的疤是怎麼回事?”
九年未歸,阿公和翁翁一眼看見的就是那道疤,儘管已經過去許久,血肉生長,疤痕淺淡,但……那是梅硯這樣的貴公子不該有的一道疤。
看著梅硯又要閉口不談,趙旌眠蹙了蹙眉,“景懷,別瞞著我和你翁翁。”
“……自裁。”
輕飄飄的兩個字就這樣出口,若是不知其中含義,單單聽那語氣,還以為他說的是“磕的”、“碰的”、“不小心刮到的”。
可是那是用花瓶碎片抵在脖子上,割斷了血肉的聯結,也險些割斷了生還的希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