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節(第1/4 頁)
人生有幾個十六年?
謝華琅想到此處,感慨之餘,又覺心疼,反握住他手,低問道:“那些年,九郎是不是過得很艱難?”
“天后其實也沒有令人苛待,衣食用度如常,但最開始的時候,還是覺得度日如年,”顧景陽嘆口氣,忽又失笑:“不過,比起阿昴來,我的境遇要好多了。”
他此刻的笑意,顯然不是釋然,更多的是譏誚。
謝華琅同他相識這麼久,還是第一次見他流露出這種神情,詫異道:“阿昴——”
顧景陽道:“就是章獻太子,周王的父親。”
謝華琅明白過來,禁不住嘆一口氣。
太宗駕崩,長孫潛修,先帝便冊立鄭後的第二個兒子為儲君,做了太子,然而他的一生,比顧景陽這個兄長還要慘淡。
先帝后期,有人檢舉太子意圖謀逆,私藏兵器於岳家,朝野震驚,鄭後斥責太子忤逆失道,族太子妃母家,又將太子廢掉,逐出長安。
那時正是冬日,廢太子被趕出長安時,連冬衣都不曾穿,狼狽至極,是魏王再三懇求,方才略加寬待。
即便如此,不過幾個月之後,長安便有使臣前往,逼令廢太子自盡,為平息天下非議,鄭後將那使臣貶謫他鄉,然而不過一年,便重新起復,其中內情如何,自是不言而喻。
沒有親身經歷過的人,是很難體會到那種絕望的,謝華琅只是聽,都覺得心中惶惶,更不必說顧景陽這樣曾經親自經歷過的人。
“我自幼長在太宗膝下,同天後並不親近,先帝是很溫和的,然而他的溫和在分潤給父母、妻子、以及所有兒女之後,能留給我的,其實也沒有多少。”
“我是他們的第一個孩子,阿昴是第二個,我想,在我與阿昴剛降生的時候,他們都是由衷愛護我們的,可最後呢?先帝迫於局勢,向天後妥協,其實就是捨棄了我,後來,也是他坐視阿昴的死。天后畫地為牢,將我幽禁,逼殺親子,燕啄皇孫……”
“我與阿昴,都是他們的至親之人,”顧景陽不忍再說下去,長嘆道:“枝枝,虎毒尚且不會食子啊。”
謝華琅心中便如同堵了一團棉花,悶悶的喘不上氣,這樣慘烈的悲劇面前,任何語言似乎都是多餘的,她伏在他懷裡,輕輕抱住了他。
“好在一切都過去了,九郎。”
“孔子曾經說,苛政猛於虎也,但我覺得,權欲之毒更甚,即便是至親骨肉,都經不起它的腐蝕,真不如斬斷塵緣,落個清淨,索性出了家。”
顧景陽回抱住他,聲音低柔:“再則,那時候朝不保夕,更沒有娶妻生子的念頭,後來習慣了一個人,倒覺得也很自在。”
謝華琅聽他語氣轉柔,微微一笑,道:“現在呢?”
“現在覺得,有枝枝在身邊,就是最好的事。”
“世間機緣也真是奇妙,”他垂眼看她,目光溫和:“我十六歲出家那年,枝枝尚未降生,等枝枝十六歲的時候,卻要做我的妻子了。”
謝華琅笑道:“天作之合。”
“那日你忽然闖到觀中去,一嘴歪理,卻說的人無從應對,當真伶牙俐齒,”顧景陽似乎想起什麼,露出幾分笑意:“我那時還在想,這樣一個小姑娘,該生了一副怎樣的面孔,後來見你解下帷帽,那一剎那,我覺得四遭彷彿都亮了。”
謝華琅道:“那本來就是白天呀。”
顧景陽輕笑道:“但你像是太陽。”
……
封后的聖旨降下,長安似乎都沸騰了,當日便有人登門致意,送禮相賀,謝家也忙碌起來。
如今尚未行婚典,但畢竟已經有了旨意,謝華琅當然不會在出門見客,去見過元娘、憲娘,一通寒暄之後,便老老實實的留在府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