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荀允和一身白衫孑然跪在殿中,修長的脊樑微微曲躬,雙手扶地,手邊是疊好的一品仙鶴緋袍及玄黑的烏紗帽。
荀允和眉目低垂,神色寡淡,「陛下,臣無顏立足朝堂,還請陛下除去臣一切官職,按罪發落。」
皇帝眉心快皺成川字,他問立在荀允和身後的蕭御和劉越,
「三法司怎麼說?」
劉越眼觀鼻鼻觀心,靜默不語。
蕭御先一步拱手道,「回陛下,臣核對了所有供詞,確認荀大人無縱妾行兇之實,他亦是被人蒙在鼓裡,深受其害。」
不等蕭御說完,荀允和木聲接話,
「陛下,臣有失察之罪。」
皇帝看向蕭御,「荀卿真的有罪嗎?」
蕭御回道,「稟陛下,依大晉律歷,若本人為受害者,可免去失察之責,所以,荀大人,無罪。」
皇帝緩緩吁了一口氣,慢慢挪了挪壓在供詞上的玉鎮,陷入了兩難。
荀允和初次進京以一首《山陽賦》名動天下,這篇賦當夜便被錦衣衛遞到他手中,洋洋灑灑上千字,引經據典,妙語連珠,一氣呵成,起筆於山陽亭,落筆民政社稷,筆鋒犀利而不失溫和,皇帝十分有好感,由此記住了他的名,後來荀允和果然不出所望,次年考了個進士第一。
殿試當日,皇帝現場出題,他不卑不亢,對答如流,本是狀元之才,皇帝為了壓一壓他的風頭點為探花,是年入翰林院任編修,旁人在翰林編修至少得任兩年,荀允和沒有,當年江南出了大案,南京玄武湖魚鱗圖冊被人一把火燒了,此案非同小可,牽扯南京官吏地主豪強甚至商戶,無人敢接手,荀允和主動請纓,二十出頭的少年攜著尚方寶劍下江南,肆意熱血鬥豪強,用了三年時間重新丈量土地,修復圖冊,為戶部和朝廷捏住了江南賦稅的根本。
至此皇帝在他身上看到宰輔之才,悉心培養,兩京十三省,但凡有難啃的骨頭,他都交給荀允和,這才鑄就了一代年輕宰相。
滿朝皆知,皇帝對荀允和十分偏愛,簡在帝心是一個緣由,更重要的是荀允和身上有一股別於其他朝臣的特質,他這個人圓融而不圓滑,老道而不過狠辣,他克己復禮,甚有君子之風,無論何時何地,眼底總藏著一抹悲憫,他彷彿是為朝廷而生,為天下蒼生而生,沒有其他朝臣身上那股對權力地位的野心勃勃。
也就是說,皇帝將首輔之權交到他手上,不用擔心他會勾結朝臣皇子。
眼看行將朽木,皇帝甚至想,朝廷由荀允和坐鎮,二十年內無憂,他可以放心去,將來青史上他還能博個任人唯賢的清名。
偏生在這個節骨眼上,荀允和出事了。
他隨意點的一女,偏生就成了荀允和的嫡女,皇帝覺得老天爺狠狠抽了他一記耳光,捏了捏那捲口供,兀自失笑。
他當然可以順水推舟除去荀允和內閣首輔一職,可問題在於,吏部賣官鬻爵,政風敗壞,清查吏治的新政剛剛啟程,這個時候換帥,新政必定胎死腹中,戶部由荀允和把控三年,鹽引換糧一事尚需落地,內閣剛剛大換血,不宜再生動盪。
皇帝甚至在腦海將其餘幾名內閣輔臣過了一遍,施卓有威望有口才,政務能力遠不及荀允和,鄭閣老便是個和事佬,用於平衡各部,斡旋朝中爭端,戶部尚書養病半年,尚在適應當中,至於兵部尚書,人是個實幹的,論威望和手段也不及荀允和。
這些年所有的偏愛,均成了此刻的掣肘。
皇帝頭疼地按了按眉心。
也僅僅是猶豫一瞬,皇帝果斷做出抉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