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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屬下先行告退。」他彎下腰, 向朱纓重重一叩, 起身離開了帥帳。
帳外寒風呼號,朱纓面容發白,指腹不斷摩挲著手中的信封。
那麼厚, 加起來足有十幾二十封。
謝韞不是神仙, 不會提前料到許瞻攔截了他的信。所以在他的角度, 自己日就會送出一封的求和信, 卻沒有一封得到迴音。
像扔了一顆微不足道的石子入深潭, 只有自己能看到激起的那點小小波瀾, 而潭水只是一味包容,從來無聲。
朱纓的心像是被揪住了一樣, 疼得鮮血淋漓。
她輕吸了口氣, 拆開第一封。
這封信寫自初冬, 是他離開魏都之後為她寫的第一封信, 第一句話這樣寫著。
「遠臣敬上,陛下安否?」
除了字跡一樣, 語氣與蜀州賑災時的家書毫不相同,沒有任何親暱的字眼,只透出小心翼翼, 好像唯恐又惹了她生氣。
落款不再是一個簡單親切的「韞」,而變成了標準的「下臣謝韞」。
朱纓忍著淚意, 又去拆下一封。
信件按照日期先後疊在一起,第一封最早,第二封過了幾日,第三封又過了幾日,每一封都以「遠臣敬上,陛下安否」開頭,又以「下臣謝韞」作結。
最初,他寫信的頻率十分固定,可到後面漸漸變得更加頻繁,甚至有時兩日就有一封。日期越近,越有情難自禁留下的三兩親暱字詞,使幾近滿溢的情意悄然流出星星點點,散落在一句一行間。
雖無直言,但每一個字都在傳達著一個意思「阿纓,還在生我的氣嗎?」
朱纓知道他為什麼會越寫越慌亂,因為自己寫了那麼多,從沒有收到過她的回信。
那時你也會懼怕嗎,時予?
朱纓哽咽著,控制著指尖盡力不顫得那樣劇烈,慢慢拆開最後一封。
與之前的不一樣的是,這封信寫於臘月二十三,這個日子……
是他錯過了的,她的生辰。
「遙寄芳辰,歲歲吉樂。」
如果是當作祝願皇帝萬壽的臣子表,那他的口吻該是端重沉穩的,而不該是這樣的輕快,就連鋒芒有力的字跡也透出幾分歡欣的柔意。
他是為了朱纓慶祝生辰,而不是人人仰望的皇帝。
謝韞苦心孤詣,強撐了那麼久的「君臣」禮數,終於露出馬腳,潰不成軍。
一封信洋洋灑灑,皆是緣情而發,直到最後收尾時,那流暢的墨跡忽而微微一抖,一道筆畫也因此變得斜了斜,為這封賀生辰信帶來了一點小的瑕疵。
朱纓幾乎能感覺到他落筆時的糾結,擔心爭執還未和好,這樣寫會唐突了她,可這樣特別的日子裡,不寫又覺得不甘。
於是他還是寫了。在結尾留下了整封信最親密、最繾綣的一句,也是傾盡他全部情意和勇氣的一句:
「吾妻阿纓,松椿祈華年,長樂弗絕衰。」
熱淚啪嗒滲入紙背,朱纓在腰間摸索,握住了一枚香囊,解開錦繩,裡面放著一串乾枯很久的紅豆。
北地太冷,除了這串已經枯萎的,她再也摘不到另一串了。
時予,你究竟在哪裡啊?
帳外守將猶在,恐於士氣有礙。朱纓壓抑地捂住嘴,淚不成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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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城,崇政宮。
書房桌案後,朱繡緩緩合上前線傳回的軍報,厚重的封皮觸手冰涼,彷彿仍散發著刺骨的寒氣,以及火炮硝石的氣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