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1節(第3/3 頁)
跌落泥底的日子幾個人能熬得住?熬不住的進來沒多久就自己吊死了, 那老了被派過來的宮女自然也不長命,能熬得下來的不是痴了傻了呆了就是熬成了精。
陸梨推開斑駁的紅門抬腳進去, 滿院子撲面過來哭啊笑啊的吵鬧,靡靡浮屠一般的結界,如蒼魂厲鬼招搖。乍然見她一個俏生生的丫頭站在門口, 霎時數十雙眼睛便怔愕地凝了過來, 或呆痴,或尖酸, 或陰鬱, 或刻薄,世間永珍百態盡在於此了。靜了那麼一瞬,頃刻就要往她腕上頭上的首飾上扒。被小路子制止住了,他年輕太監身上的青藍緞曳撒可了不得,威風沒人敢得罪。推開最前一個,冷聲道:“省著點,是個有差事的。”
有差事的那就大不一樣了,這蕪花殿裡也有一些倒黴的宮女被安排進來,一個主事的姑姑手底下帶七八個宮女,專門照顧這些老宮人的起居。陸梨的差事是司薪,管煤球炭火的,這可是個得罪不起的肥差。一句話果然聽得個個頹唐下來,老實不敢再動作。
小路子一直盯著陸梨走進內殿,給眾人震懾夠了氣場這才轉身離開。
進殿倒是寬敞,可惜殘破陋舊,因而顯得那天花與殿頂子特別的高。昏幽幽到處爬著蜘蛛網,還有白色骯髒的綾緞懸吊下來,大抵是給熬不住的人自縊用的。底下零零散散擺滿窄小的單鋪,大都是一些五六十歲的老宮人,年輕些的也有三十多歲了,應是從前隆豐皇帝時被善妒的萬禧打發進來的妃子,面目耗得芳華盡褪。
陸梨挑了個角落的空鋪安置下來。隔床是個看起來很老很老的老嫗,大概得有七八十甚至更久的年歲了,滿頭髮都已灰白,身上衣裳卻全是花花綠綠的補丁,嘴巴也塗得殷紅,看著像個瘋婆子。蕪花殿裡所有人都管她叫“老不死”,沒人願意和她挨鋪子,陸梨倒是貪角落清淨,便把被子褥子往席面上一擱。那“老不死”正閉著眼睛假寐,乍然嗅到鮮活的氣息,冷不丁就睜開來一條細縫。眼裡頭的光亮卻賊精明——“生得越美熬得越艱,熬不過幾天樑上白綾一蕩,這床還得空”,咕噥了一聲,又兀自埋著乾癟的老臉睡下。
除了睡就是熬,清早起來睜開眼等天黑,天黑了夢中或榮華再來或悔恨再鬥,天明瞭再繼續等天黑。太閒。
人一閒下來怎麼辦,就開掐,有女人的地方總離不開掐。男人在的時候為著男人的一點雨露鬥,男人不在了就掐髮飾掐衣裳。誰人今天頭髮梳得好看點,或在破褂子上縫了朵有顏色的花,轉個頭那髮髻就在背後撓亂了,睡個覺的功夫衣裳也被挑破洞,爬起來逮著誰離得近就是一頓打。
鬧得御膳房的都不愛來送飯。
晌午巳正時分,把前兒各宮主子們吃剩的和鍋裡整吧整吧,推上三個大桶子送過來。一個桶子裡裝稀飯,一個桶子窩窩頭,另一個是鹹菜,每個人舀一竹筒稀飯搭兩個窩窩頭一盞鹹菜,就是一整天的口糧,到 『柒肆』瑞雪藏嬌
後來便依舊是錦秀來照顧了。
聽說錦秀跪在楚昂的床前,衣不解帶地照顧了數天。那明黃的床帳子下,皇帝英雋的臉龐顯出灰倦的顏色,微抿的薄唇亦乾涸, 是錦秀親自吹著苦藥,一點一點地哺進了他的口中。又用熱巾子給他敷著穴位,每夜給他悉心按摩,直到子時闔宮悄靜無聲了,才一個人默默地退回去歇息。
承乾宮裡的私灶自從她懷孕後便斷了火, 那段時間倒又天天續上了, 也不管皇帝肯不肯用,總是親自下廚給他煲著這個燉補那個。她在他面前是個卑微的婢女, 卻又帶著點男人與女人之間的愛眷與包容,這種感覺似什麼,相濡以沫麼?這樣要緊的詞他怎麼會舍予她。楚昂是並不賞臉搭理她的, 錦秀兀自溫柔嫻淑地伺候著。許是真情感動了上天, 到臘月開始,皇帝的龍體終於一天天好轉了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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