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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道長接信的手一頓,抬眉看向他。「你是當真不知?」
「……晚輩不知。」
「這谷中,哪裡還有什麼弟子。」老道長低笑一聲,收起信來,王全得拌著鹹菜悶聲吃包,也沒說話。
那幾十人聞言看向嵇宜安,嵇宜安才發覺坐在此處的都是老殘之人,不是像王全得那樣斷了手腳的,就是已經上了歲數,鬢生白髮。
阮少遊胳膊肘抵了抵丐根兒,問他怎麼回事。
「你出這灶房,從山上眺望,就能看到遠處宵關的城樓,」老道長手指了指,「說起來四年前混夷率軍突襲宵關,城門失守,約有萬數的敵軍沖入關中,四處劫掠。」
「……朝廷的援軍趕不及支援,那時天鶴谷得到訊息,於是全派上下盡數下山,手執長刀抗擊外敵,」丐根兒小聲回答阮少遊說,「聽聞僅僅四年時間,歸來弟子,十不存一。」
嵇宜安怔住,他放眼望去,這幾十位鬢髮斑白的老道長,難不成就是偌大天鶴谷僅存下來的人。
而近乎所有的弟子,都在這四年的戰爭中為護百姓,成了西北黃沙下的不歸人。
「前輩……」
「天鶴谷早就沒落啦,」老道長嗓音仍舊嘶啞粗糲,卻已沒那瘮人意味,「哪裡來的谷主,嵇少俠這趟信怕是白送了,倒勞煩你多跑上這一趟。」
嵇宜安眉頭微蹙,恍然看向阮少遊。
這頓飯吃得味如嚼蠟,吃完之後,道長們各自散了,另有人留下來打掃收拾。嵇宜安幫襯了下,收拾完後走到外頭。
四圍仍是岑寂黯淡,唯有幾間舊屋子的燈火尚點著。他看山下農家生活那般閒適,還以為天鶴谷雖然靠近邊關,形勢卻不同先前那片村落,如今看來情形卻是更加慘烈。
這幾年總說邊關打仗打仗,到底他們在寧京看京城富戶紙醉金迷,卻是不能感同身受。
王全得插腰走了出來,拍拍他肩膀。
「你師父大概是想讓你來長長見識吧,所以我先前也沒告訴你。」
嵇宜安轉過身,看老王那隻空蕩蕩的袖子。「前輩的手難道也是在那時……」
「是啊,」王全得抬腿踩在石墩上,低頭看著鞋履,「那會兒是你嫂嫂聽了訊,幾日幾夜的快馬趕到邊關,把我從死人堆裡給刨了出來,只可惜這手傷得太重,留不住啦。」
「……天鶴谷如此犧牲,朝廷可曾下過嘉獎?」
「嘉什麼獎,我們所求的,本來也不是這些。」
嵇宜安再回首看那黑暗裡的梁棟屋舍,在陰暗裡陳舊斑駁,滋生野草,他垂下眼眸。
沒過多久,阮少遊從茅房出來的時候,看見外頭隱隱有光亮起。
阮少遊抱胸走過去,看見嵇宜安正孤身站在廊廡下,挨個取下燈籠,擦淨了放入蠟燭,他俯身吹亮火摺子,將燈籠一個個點起,又放了回去。
「安安,在做什麼?」
嵇宜安點了燭火,抬頭看他。「做……我想做之事。」
就這樣大概過了一個時辰。
眾道長們瞧見外頭亮光走出來的時候,看見冷清多年的議事殿此刻燈火通明,藏書閣外的燈籠一洗斑駁舊跡,練武場上,廊廡之間,燭火明滅閃爍著。
岑寂多年的天鶴谷不復暗淡,放眼望去盡都是光亮,他們面面相覷,走了出去。
而此刻,那個點遍全谷燈火的劍客此刻正手提著一盞燈籠,站在議事殿前。
火光照映著他的面龐。
「打擾各位前輩,晚輩不敢拿喬,七八年前江湖門派共同推舉,晚輩有幸承襲少盟主之位,」嵇宜安拱手行禮,「今時今日,晚輩只願憑少盟主之名,行盟主之責——」
「振興天鶴谷。」
第6