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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不是初見,只是人變得太多,兩廂認不出來了。
他初見宋顯的時候兩人身份亦是雲泥之別。
那時宋顯是母妃早亡又不得寵的幼年皇子,蕭令明則是武帝在含元殿裡帶在身邊親自教養長大金尊玉貴的孩子。
那時候的宮裡,蕭令明目之所及皆是一張張謹慎又諂媚的笑臉。他們拿捏不準蕭令明的身份,只小心恭敬地稱他一聲小公子。
一日他偷溜出含元殿去了春池玩兒,原本他在時合該圍得滴水不漏的地界竟漏了一隻哭花臉的小貓進來。
蕭令明的存在是含元殿中最大的秘密,下人們看到那個孩子的時候全都慌了神,倒是蕭令明許久都沒有見到過除武帝和奴僕以外的人了,他饒有興致地蹲下身,居高臨下地問著還是一團孩子的宋顯是哪家小奴婢,為何衝撞了自己還不跪。
那時候的宋顯只一味地哭,並不答話。蕭令明何時被人這樣無視過,當即掰起他的臉喝了一聲,「回話!」
宋顯一雙眼睛叫淚水糊滿,勉勉強強止住哭嗝,一睜眼就看到了蕭令明胸口繡著的那一隻栩栩如生的猙獰異獸,登時被嚇住了,愣了三秒嚎啕大哭起來。
那時的蕭令明見他哭哭啼啼像是被嚇壞了,便覺得厭煩,丟了手不願再搭理,只擺擺手趕緊命人帶走,眼不見為淨。
——可如今他卻是要仰仗著當年的頑童,求一段將來的活路了。
宋顯見她略移開了團扇,慵懶落下的髮絲盪在耳邊,同耳垂上的細金耳鏈絞在了一道,她輕柔的吐息透過半透的蠶絲扇面撲在了宋顯的鼻尖。
宋顯聽見她帶著氣聲低低反問:「顯兒喜歡本宮什麼呢?」她的視線朝下一轉,而後又佻然劃過宋顯的眼,「容色麼?顯兒身邊會缺美人麼?」
宋顯卻是一搖頭失笑,「娘娘缺了些自知,貌美的人是不缺,可生得如您這樣的,可當真是鳳毛麟角。」他說著頓了一頓,又道:「且同您講話有意思,您率真可愛。」
蕭令明似是沒料到宋顯會說出這樣的話,叫他生出些許荒唐滑稽之感。
這滿宮上下,他能見到的人不過就是那些。聖人是掌他生死榮辱的天子,餘下的就是被他掌著生死榮辱的奴婢。
宋顯——一個與他同樣戰兢活在巍然皇權腳下的人,卻偏生又與他在陰差陽錯間叫命運勾連在了一塊兒。
可蕭令明只想要借宋顯的手,借他在最後拉自己一把,將自己這一副殘軀拽拽過大元皇城的巍峨朱牆,去夠一夠外面的廣袤天地。
但宋顯卻想要借勢將自己送到含元殿前——那至高無上的囚籠當中,他願為此舍自由,拋情愛,去求做那一尊萬萬人之上的人主。
蕭令明終於反應了過來,他想:總有一日宋顯會對與他並非一心的我生出怨懟,生出憤恨。就像當年的姐姐一般。
當年的血腥歷歷在目,那些熟悉的面孔在屠刀前扭曲的模樣都一瞬瞬地從心底飄到了眼前,蕭令明再一次害怕了。
他良久都沒有說話。
他不解究竟是什麼再一次將他推到了與當年的蕭令儀如此相似的局面。
蕭令明甚至生出了戰慄,他是否該應允了當今,來日山陵崩殂,三尺白綾亦或者鴆酒一杯。
聖人不要他同葬,他的屍身若是可以葬在與皇城、皇陵毫不相干的地方,叫天地間的風,江海間的水帶走,歸往虛無,便也是自由了。
可他又沒有坦蕩面對將死之期的膽氣。
那些炙熱的,剛烈的東西,早就已經為了求活,在這十年裡被早早地消磨改正了。
「你不該喜歡我的。」
「——你只不過是覺得我是你父皇的人,又軟弱可欺罷了。」蕭令明垂了眼。
這話說得誅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