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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子好似悠悠隨口一語,可在蕭令明聽來卻如同九宵雲端飄下的仙人旨意,叫他心底深藏至今的那些對往年的一切懷疑和不解都抹去了。
他渾身都僵住了,洶湧的淚意在他沒有意識到的時候就已然在眼眶中翻湧。
他知道天子這話並不是哄人的。
——聖人不是說來欺哄他的。
宋聿當時是那樣心心念念地盼著能有一個與蕭令儀的孩子。哪怕這個孩子即使降生也不會有絲毫名份。
蕭令儀的孩子他沒盼到,倒是蕭令明的越長越像蕭令儀。且他年紀又生得巧,武帝抱他的時間怕是比抱所有的皇子公主們都長。
他記不清幼時的許多事情,可那時的永昌侯府裡他與姐姐與聖人,好似當真是美滿的一家人。
可這美滿沒能持續幾年就徹底翻覆了。
——永昌侯府被夷做平地,蕭令儀被執著了她一生的天子賜死在了臨春行宮。
而蕭令明——當年在宋聿酒後被哄著叫過父王的孩子,被成了天子的宋聿封做了自己的后妃。
即使世事再無常,可天壤之別也不過如此。
饒是蕭令明竭力忍著,但武帝還是感覺到了胸口的濕意,他一生攪弄風雲執掌天下,卻偏偏在此刻,不知道該說些什麼。
他想蕭令明是合該落淚的,他什麼事都沒做過,當年不過一個無知孩童,卻被他長姐牽累,被自己擺布,好似註定潦草一生了。
「你恨清合嗎?」武帝緩聲問。
若是平常的蕭令明或許只會輕描淡寫地說一句都過去了。可他此刻叫滿腔鬱憤壓在心頭,逼得他快要將肺腑心肝都吐出來了,只一味靠著自己咬牙忍著,卻終究還是露了一句,「她是自作孽!」
這個答案並不出乎天子的預料,但他張了張口,似乎接下來的話令他難以啟齒。
「……那你恨朕嗎?」天子低頭看著他烏黑的發頂,低聲問。
武帝看不見蕭令明此刻的神色,但是能感覺到他抓著自己衣袍的手緊了緊,連帶著天子的心絃也緊了緊,繼而他聽見蕭令明說:「……怎麼會呢。」
「——我怎麼能恨您呢……」
……
翌日本是無朝的,可為了過繼宋顯一事武帝還是早早起了,蕭令明心境大起大落,又答前朝大人們諫自己的摺子答到了半夜,自是更起不來床。
武帝梳洗完,臨出了昭陽殿,掉頭回去隨手取了一折蕭令明答的摺子翻看。
天子草草看完只意味不明地輕笑了一聲,也不知是否滿意。
蕭令明睡到了日漸西沉才起了身。
那時天子的聖旨已然落下,後宮之中的口舌風雲也早已過了一波,雖無人敢把這些東西傳進昭陽殿,但是自瞞不過需在宮外行走的碎兒,她伺候著蕭令明洗漱,絮絮叨叨地給他閒話。
蕭令明聽完了也只說:「隨她們說去吧,一日日在後宮裡熬著,也就這些事情可說了。」
碎兒點點頭,又問:「您不生氣嗎?」
蕭令明認真道:「我又不是菩薩,會煩的。可是她們可憐,我若是露出了厭煩,被陛下瞧見,她們許就活不成了。」
「我是在這世間偷生的人,總沒有再去戕害別人的道理。「
碎兒當然知道他的心病是什麼,便伏在他膝上柔聲勸道:「您和候府都是被她牽累。」
蕭令明卻自顧自地說:「她那樣聰明的人……我小時候是不懂,覺得她是過剛才折,是機關算盡太聰明。」
「——現在倒覺得她是求死的,聖人對她那樣深的情誼,若是她服了軟,即使她罪當萬死,聖人或許……未必不會心軟。」
本就是隨口閒話,可蕭令明卻在說完之後臉色陰晴猶疑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