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偏她聽過最難聽最露骨的話,卻是出自自己婆婆之口。
蔣母不知她為何發笑,看得刺目,無名火騰騰而起,上來就要奪燕雲還手裡的鏡子,瞥見她唇上的嫣紅,又劈手來揪她的髮鬢,空出另一隻手來要給她擦掉。
「婆母休要如此。」燕雲還躲閃開來。
「將你嘴裡騷臭的脂膏給擦掉,勾誰去?浪蹄子。」
燕雲還仍是不肯,偏頭躲避,她心裡有一捧死灰,裡頭揣著一點火星子,那點火星透出來,落在她的心尖上,燙得她欲呼痛,欲悲泣……
「竟還不依?怕是勾了哪個浮浪子,打扮得妖裡妖氣要與他相會。」蔣母咬牙切齒,手上下死勁,不管不顧地揪了燕雲還的衣襟,抓著她散掉的髮髻,將人推搡在案臺上,惡狠狠道,「還治不了你?嗯?」
「婆母如此羞辱於我,與蔣家又有何好名聲。」燕雲還稟花容月貌、冰肌玉骨,何嘗能幹出一個猙獰老婦撕衣扯發這等潑辣行止,只得口內與她講理。
蔣母哪裡肯聽,惱恨燕雲還不順,磨著後槽牙,抬手就給了燕雲還一個耳光。
這一耳光打得燕雲還眼冒金星,瞪大一雙美目,仿身在惡夢之中,四肢不聽使喚,僵硬在那,竟是不能身魂歸一。
「老身今日便是將你打殺,你還能道出一個「不」字來?」蔣母惡聲道,她將手背狠狠往燕雲還唇上來回擦拭,艷紅的口脂抹開如殘血,襯著燕雲還雪白的臉頰,淒艷悲涼。
蔣母將燕雲還的口脂抹掉,總算有了些許的滿意,斥道:「打水來洗,什麼德行。」
燕雲還兀自睜著眼,看著低矮的屋頂,老舊積灰的橫樑,吊著籃子,貼著符紙,它們在那打著晃,沉沉地向她壓來。
屋外,蔣父輕咳了一聲,醒了一口濃痰,喚道:「天光不早了,得做飯食了,用罷飯,田裡還有忙哩。」
蔣母應了一聲,又瞪一眼燕雲還:「爛貨,還不起來梳梳頭,去燒火煮粥。」
燕雲還覺得自己臉上微有涼意,用手一抹,卻是半點眼淚也無。
「聽著沒?快給我起來,懶婦才不做羹湯。」蔣母邊罵邊又來撕扯燕雲還。
燕雲還不知哪來的力氣,她撫琴寫字調香的纖縴手,似能彎弓拿刀,將蔣母狠狠推了一記。
蔣母往日量她斯文,從來謾罵由心,只沒想過她會還手,猝不及防之下,驚呼一聲,往後一倒,慌亂下,自己絆了自己一跤,坐倒在地上唉喲呼道。
燕雲還哪想竟將蔣母推得摔倒在地,一時發慌,竟也沒了主意。
蔣母叫痛幾聲,一發不可收拾,嚎啕大哭,拿手拍著地,咒天罵地:「這可了不得,做媳婦的要打殺婆婆,不指著你孝順,倒來要我的命,沒天理啊,可活不得了,這哪裡娶的是兒媳,分明是要來一張催命符。唉喲,打殺人了,我可活不得了。」
蔣父在外頭聽到蔣母哭嚎,他不好進兒媳屋中,又許是知道自己的老伴慣來裝腔作勢的,不鹹不淡:「休大聲,吵得別人家知曉,丟我蔣家的臉。」
「老天爺啊,開開眼吶,老婆子可活不得了,毒婦進家,今日推殺我,明日就能拿藥藥死我。老婆子這命,何其苦啊,苦啊。」蔣母哪肯罷休,哭罵不止。
蔣父在外出聲道:「憑他哪個對錯,兒媳你跪下賠個罪便了了。」
跪下賠罪?憑何?燕雲還心頭的那點火,燒著蔓蔓枯草,她站在浮塵遍生的天光裡,慢聲道:「婆母既說是我打殺了你,不如報了官,是非公道,自有官府來斷?」
蔣母一怔,嚎道:「 放屁,你當哪個都跟你似得,拋頭露面,全不知廉恥……你個……」
一語末了,就聽外面一個年輕男子的聲音輕快響起:「阿爹,您老在這做什麼?我阿孃與娘子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