萬物風華錄 第202節(第1/4 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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唯獨自己不能冒冒失失地到他的面前去,化為原形把他擄走。
所以他先得學習怎麼當個人,以人的身份找到他、接近他。要想當人,就需要學習。學習人的語言,學習人的生活習慣,學習有關人的知識。
每一天他都努力地辨認著各種各樣的旅人,偷聽他們的交談,並模仿他們的發音,他用了三個月來學習藏語,並朝他們交談。偶爾有人問他來自何處,他也學會了偽裝,告訴他們,自己來自喜馬拉雅山的另一邊,那個遙遠的國度。
藏人們沒有懷疑,邀請他飲酒,詢問他的去處,陸修卻從不回答。
他急切地想找到那孩子,卻彷彿又在畏懼什麼。
找到了他,見到了他,然後呢?
然後我該做什麼?陸修在羊湖畔生起了一堆火,日日夜夜坐在火堆旁。告訴他,我是被你封正的那條龍,我想留在你身邊嗎?
他會不會害怕我?陸修沒來由地擔憂著,他從藏人們的交談中得知,他們對龍既敬又畏,他們相信世上有神靈與惡鬼,但僅限於祈福與消災。接觸的人類漸多,他也就逐漸形成了最初的念頭:自己的身份必須隱藏。
他渴求著見上他一面,卻又恐懼著遭到對方的拒絕,他為那孩子預設了性格,並在腦海中設想他的行為。他時而想象他會透過這人類的身軀,認出自己龍的靈魂;時而又想象他對羊湖畔的封正漠不關心,或許早已徹底遺忘。
他在這兩種設想中不斷煎熬,度過了許多個夜晚,更感受到得道後的日子,並不比當汙髒的虺更幸福,沒有靈魂時,煎熬的是皮囊,有了靈魂後,煎熬的是靈魂,世界就像巨大的熔爐,不斷以巨力捶打著置身其中的生靈。
哪怕在這聖潔之地所誕生的龍,也不能倖免。
但該來的總會來,直到他學會了大多數的藏語,知道了人與人之間的關係,也知道了人都有“特徵”,譬如裝飾、年紀等等區別於其他個體的表象,最後,他已經再沒有什麼能在旅人身上學到的了,他才決定離開羊湖。
我要去找他了。陸修在心中說。
他開始以羊湖為中心,慢慢擴大搜尋的範圍,並朝人打聽,模糊地描述那個孩子的“特徵”,他記得他在身上戴有一些花花綠綠的石頭,後來他得知,這在藏民之中是身份的象徵,代表那孩子的家境殷實,地位很高。
這是他唯一注意到的一點。
“那可能是旺臣土司家的孩子吧!”附近的村落,有當地人猜測道。
老人在許多年前去過遙遠的另一個村莊,就在羊湖的另一頭,告訴陸修,旺臣土司家有兩個兒子,小兒子次仁最像陸修描述的模樣。當年老人見到次仁時,他只有兩歲,但那是很多年前的事了,如果次仁還在的話,也正好是陸修口中的年紀。
畢竟尋常人家的孩子,不會在身上佩戴蜜蠟、南紅與綠松石。
現在他已經十七歲了吧!
陸修想象著他騎在馬兒上的模樣,他決定去看看,但在去旺臣土司家前,他還有一些事要做。
他化為龍,在一個月夜中飛越了岡仁波齊,於銀白的月光下尋找遺落在大地上的天珠,對著雪山,認真挑選了他覺得最好的一枚,穿在繩索上,準備在見面時送給他作為禮物。
想必他們會重新認識的。
他知道人類社會也有著森嚴的等級觀念,貿貿然前往不一定能見到他,於是又撿拾了一些寶石,朝商人換了六頭犛牛、十斤酥油,帶著犛牛與酥油前去,預備送到他的家族贈予他的父親,以換取見他一面的機會。
抵達村落那天,下起了鋪天蓋地的大雪,犛牛們在風雪中不安地擠著,陸修一身藏袍破破爛爛,露出白皙的肌膚,同樣不安地注視著旺臣土司家的房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