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6頁(第1/2 頁)
他想起紀驚蟄回來找他那天,衣冠楚楚、風塵僕僕,拖著一隻招搖的大紅色行李箱,那樣英俊、光鮮、意氣風發,看不出一絲病容。那一天,離照片上的這一天,也不過三個月而已。
「他有很強的意志力。」金悅也跟他一起看著那張照片,又從手機上調出一些紀驚蟄康復訓練的照片和影片,笑著說,「三個月復健期,他每天都很努力。」
手機上的紀驚蟄大多是笑著的,沒心沒肺,還衝攝像頭比v。
「就是那時候他和我說了很多。」金悅看了蔚遲一眼,說,「他說他要回國去見你。」
蔚遲感覺心臟被一種強大的力量擊中了,導致他全身的力量都集中去了心臟部位,都在抵禦那種即將崩潰的感覺,這讓他四肢有些麻,也沒有辦法控制自己的表情。
他像要溺斃在深海里,只能聽到自己的巨大的心跳聲。
這時候,他在沉重龐大的水中聽到一個柔和的聲音:「你感覺痛苦嗎?」
他不解:「什麼?」
那聲音又問:「有些時候,你會感覺痛苦、失望、悲傷或者疲憊嗎?」
他想了想,說:「所有人都會吧。」
「是的,所有人都會遇到,所以沒什麼大不了的。」那聲音像海浪裡裹挾著的聲波,一浪一浪地到來,「當遇到這種感覺的時候,也可以尋求別人的幫助,你不是自己一個人。」
蔚遲皺眉,看向她:「你在催眠我?」
金悅挑了挑眉。
隨後她笑了笑:「我的諮詢費是一小時三百英鎊。我可不會做白工。」
蔚遲:「沒錢。」
金悅又笑了一聲,看了看時間,撥了撥自己的頭髮:「那我先走了,你要走的時候把病例還給丹尼爾醫生就行了。」
「謝謝。」蔚遲點點頭,又沖金悅眨了眨眼,叫道,「阿姨。」
「臭小子。」
金悅走到樓下的庭院裡,又抬頭對走廊裡的他說:「孩子,『裂縫』才會透光啊。」
她今年四十一歲,已經走過了一半的人生,不是什麼大才,對社會的貢獻也很難再有什麼大的突破。她知道未來在這些年輕人的手中,也知道用所謂的「人生經驗」去規訓和指教一個年輕人大多數時候並不會有用,並且惹人反感。
但她還是忍不住。
她曾經遇到過一個諮詢者,十五歲,是被父母硬架著過來的。那孩子毫無疑問是個天才,有過目不忘之能,偏執、冷漠、神經質,又過分聰明、堅不可摧。他在諮詢桌上與她侃侃而談,辯論弗洛伊德的□□傾向,所有心理學術語在他面前都是赤/裸的,世界在他眼中只是「攤開的現象」、「沒有意義的暫留場」,他有著自成體系的一套邏輯,其他的觀點對他來說都是「辯論的對方」。催眠對他沒有作用,他甚至會夾槍帶棒地譏諷她的專業素養——她當然沒辦法像他那樣對文獻過目不忘。
她的「專業技能」在這個時候已不再有用,她剩下的就只有「更長的人生」。
而她最終沒有攻克那個孩子堅硬的殼。
他太堅硬,太冷靜了。
但再堅硬的外殼也會有磨損的時候,世界上不存在無懈可擊的東西。
那個孩子最後的結局不太光明——當然只是她們這些「凡俗之人」眼中的光明——連殺十五個國家的國寶動物後進了精神病院。
她在蔚遲身上看到了那個孩子的影子。
其實在她第一次見到那個孩子的那一刻,她就知道遇到了麻煩,在所有專業技能都失效後,她就應該停止了,但是她仍然忍不住。
這些年輕的、先進的、天才的孩子,註定會比她們走得更遠的孩子……怎麼才能幫到他們呢?
她朝蔚遲揮揮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