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牡丹花開(第1/3 頁)
(一)
四更天黑濛濛的,空氣中夾雜著一縷草木紅磚的溼氣,元極宮宛若矗立在浩瀚無邊的蒼穹裡。
夜色下一輛馬車從朱雀門一路直入承天門,守門的金吾衛點點頭就放過了,永巷裡幽遠漆清,車軲轆響得急促。
三月還是有點涼的,馬車上太醫署衛衍正捋了捋鬍子,攥緊著手上的藥箱。一路從坊間府邸被叫進宮裡,大半夜的折騰顛簸,睏意都沒了,本來還打算路上睡一覺的,這睡個囫圇的睡。
今上性情溫順醇仁,是以後宮昌和興旺。長秋宮崔婕妤入夜忽然肚子疼,譴了宮女去找皇上。皇上今夜恰又宿在淑妃娘娘宮中,要知道鄭淑妃可是傅太后的親外甥,皇上哪裡能走,這太不符合禮制。叫身邊大太監昌德去傳喚太醫署當值的太醫,然後崔婕妤不幹了,哭哭啼啼。
崔婕妤身有孕肚四五個月,而且因著年輕嬌豔,新近頗得皇上寵-幸。都道母憑子貴,便非要請來御前超品太醫衛衍正診脈不可。衛衍正雖說沒有明言的綽號,實則他是後宮的婦幼之友,此人性格如同他的身形,清瘦直木,只看診不看人,管它明示暗示的什麼話,他都是充耳不聞、眼皮不抬的。若要說來,這個宮裡的女人估計只唯信靠他醫術。
崔婕妤對太監昌德說,她記起白日喝了顧昭儀的湯了。那顧昭儀住在柳翠宮,離著自己兩條巷,素日並不常走動,今日卻在自己賞春的涼亭下用點心,更越過品階給她一個區區婕妤盛了甜湯。隔著肚皮,誰曉得人心是何心呢?這事兒偏只能請衛太醫看,萬一出了事兒誰擔當?
皇上三十有五,正值盛年,後宮正是廣開枝葉的時候,每一個龍脈都珍貴呀。
大半夜的叫疼得沒辦法,昌德只好去中宮請示紀皇后了。皇上在淑妃那邊就寢,紀皇后這邊也沒睡,蔓蔓帷帳隔著女人細緻的妝容。那是一張莊儀雍雅的臉龐,皇上仁和謙順,紀皇后很多事兒也就只能放一放手。
聽完昌德稟報,腦海裡浮現出崔婕妤嬌美年輕的模樣,心裡琢磨著,看她那個肚子圓圓的,一點兒也不顯尖,沒準是個公主。況且她兄父皆在軍中作戰,便由著她折騰去,省得沒事兒有事兒的嚷嚷。
便衝昌德點了點頭,淡定語調:“速去吧,皇上的子嗣怠慢不得。”
皇后威儀六宮,昌德得了旨意,這便半夜出皇城去把衛衍正請來了。
*
衛衍正過了前頭的皇城,一臺肩輿先把他抬到皇后宮裡,皇后點過頭,才又去婕妤那邊。
崔婕妤那邊可倒是慌張死了,撫著隆起的肚子,靠在軟榻泱泱泣淚,跟自個兒馬上就要斷送了似的。還能這麼氣順的哭,看來尚無礙。衛衍正啟開藥箱,取出脈枕,不急不慢給她診了脈,施過安神針。確有可能是顧昭儀的那碗甜湯,三月天的喝蓮子銀耳湯,雖說大多數人無妨,可有些人忌蓮子的涼。
“甜湯無毒,娘娘是涼著了。”衛衍正斷道。給開一劑方子,叫日服二碗,然後踅去皇后那邊回話,這才從元極宮裡出來。
崔婕妤自是千恩萬謝的,取三枚小金葉打賞——宮中是人皆知衛太醫囊中缺缺,給的打賞皆充作他的私房錢。崔婕妤並不覺著自己小題大做,畢竟後宮誰懷龍子還能不提心吊膽,只有衛太醫可讓人不設防備。
衛衍正到得前朝,天已經又是大亮了,各司各署規制嚴謹,便乾脆連著班上完再回去。
中午急匆匆趕回府睡覺,連太醫署優厚的食堂都沒去吃,進門便聽著貫日慵懶的府邸裡一股子倉惶忙碌。
問院內掃地的僕從,僕從頓住笤帚,答說:“侯爺回來了!大夫人生產,從天開光一直到現在,侯夫人和二夫人、小公子們都在錦泰院守著!”
順安侯衛衍正有兩個兒子,長子衛謹,娶妻葛氏;次子衛修,娶妻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