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藺清晝肝膽俱顫,耳邊嗡嗡地迴響著嵇令頤說的話:
「你以為,在他們眼裡權貴布衣的命一樣值錢嗎?你以為你侍奉的未來天子又是如何心性的人?」
第85章
江邊風大, 卷著波濤從遠處荷荷滾來,狂瀾拍打在船身上擊出怖人巨響,那幾個女童被晃得顛顛僕僕, 在箱子裡東碰西撞。
天色暗下來了, 幾朵厚重的雲像巨大的密織棉絮, 把日輪一遮, 方才還陽光明媚的天空立刻被擠出了鋅灰,沉沉得彷彿壓了數十丈下來。
藺清晝心緒難平, 他終於知道嵇令頤為何今日把驛站的事暴露給他, 讓他以為自己觸及真相, 再讓他親手撕開醃臢的遮羞布。
他知道了她已經將手伸至水驛,所以這艘貨船將會運至哪兒她才一清二楚,猶如蓋棺定論般讓他難以再為太子解釋點什麼。或者其實這次的漕運東家就是她的老熟人,因為她選的那個宅子周邊全是商賈,也許早早就熟知, 趁著這次機會與他們再聯絡上了……
藺清晝如同立在空蕩蕩的空中樓閣, 畫皮一樣錦繡輝煌的外表內裡卻是蝨蚤橫爬,要不就不聽、不聞、不說、不看, 忍受他嘔心瀝血只為了一架腐爛空心的黃金椅的真相, 要不就在這四處漏風的樓臺上縱身一躍, 也許會摔得渾身碎骨,也許會柳暗花明。
皇恩驅策,躬身聖賢書, 忠君主,敬春秋, 效天下。
死無可懼,可懼的是文人覺得君不為君。
他知曉皇權更迭時總有犧牲和陰謀, 所謂小不忍則亂大謀,所謂成大事者不拘小節,合格的統治者總是不擇手段,骯髒、沾滿鮮血、戴著信義的面具做一些暴力,無所謂倫理道德。
他都知道,可今日看到這幾個女童時還是心神俱顫,悲不自勝。
他在那一年的花樓狎妓案中沒有保下壹拾貳位孩童,只因天子要給天下一個交代,又要保下三皇子的聲譽,於是一路清洗各方官卒後止於皇權,清洗權力本就是為了鞏固頂層權力,一層一層,任他八面威風,出事後也不過是上一層推出來的棄子。
那些女童自然是第一順位被處理的。
彼時他還在為了太子被囚於東宮一事停駐於王都,皇后見他為了王儲之事躬親盡力,曾託人求他「投隙抵時,及鋒而試」,他還未解其意,紅樓便走水坍塌了。
事發時連連把手上的公務一放匆匆趕回去,那女童已經一個不剩全葬在坍塌的廢墟中,成了最鮮艷又最濃稠暗色的血紅。
即使他的耳目告知了這十二條命是人為,可所有人都三緘其口,只因坐在龍椅上的和出事的人要求這樣。
藺清晝在那片廢墟前、在圍滿的百姓的聲討聲中對著還未洗淨的暗紅色土地屈膝長跪,請辭官位不再職守江南,走前最後一件事是在紅樓的原址上建了一間女子學堂。
這一跪紓解了所有的唾面怨聲,在大清洗後最後出來的是高風亮節的藺相,是體恤百姓、披肝瀝膽的藺相,是門生無數、廣結善緣,誰人見了都要恭聲喊一句先生的藺相。
上至朝廷下至百姓人人都在挽留他,他成了舉足輕重的人物,其他人彷彿在這件事中退場落幕,而後太子保住了儲君之位,三皇子下江南歷練,一切重歸風平浪靜,無人傷亡。
太子與皇后謝其打消了天子廢儲君的打算,三皇子和嘉貴妃謝其身先士卒,將事情「輕輕揭過。」
無人傷亡,那些螻蟻的命,算不得人命。
藺清晝萬萬沒想到,換了場景,換了時間,換了地方,噩夢纏身猶如故地重遊,越怕什麼,就越來什麼。
嵇令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