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逐日(第1/3 頁)
陳家煦考上北京大學的那天,陳金山整整擺了十八桌宴席。
陳家煦跟著父親一桌一桌敬酒,並不用說什麼,對方賀喜的話就一籮筐的往出倒。
他從沒見過陳金山這麼開心的樣子,眼角的皺紋深深壓在一起,像核桃花一樣,舒展一下,又很快伴隨著他洪鐘一般的笑聲攢回去。
陳家煦安靜地注視著他的父親和客人,時不時點頭微笑。
“謙謙公子啊,老陳一個商人,培養出這麼人才的兒子。”
陳金山對於這些誇讚顯然很受用,背脊挺得直溜溜的,大聲招呼:“大家隨便吃喝,盡興啊!”
陳家煦站在父親身邊。本來完全屬於他的榮耀,他心底卻是侷促不安的,好像偷來的一樣。他偷來了本該屬於另一個更耀眼、更值得的人的東西,雖然他知道對方並不在意。
“說起來,好像你家大女兒也是考了北京大學吧。”
陳家煦聽到有人說。他的心臟驀然被一根弦拎起來了。
他注意到陳金山還是笑著的,但嘴角微不可見地往下撇了撇。
“哦喲喲…”席間炸開了鍋,還有些不知道的,大家都驚訝不已。
“老陳啊,你們一家出了兩個北京大學的學生,祖上冒青煙了喲。”
“我記得是六七年前的事了吧,尤溪是不是上研究生了?現在只讀本科怕是不夠咯。”
五年前。陳家煦心裡默唸。
陳金山有些窩火。自己兒子的慶功宴,幹嘛總提那個丫頭?但他不好明面上表現出來,說:“女孩兒家讀那麼多書幹什麼,她現在已經工作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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陳家煦和尤溪,是同母異父的姐弟。
王曉燕懷上尤溪的時候,只有17歲,之後尤溪的生父不知所蹤。王曉燕一直遮掩到肚子大到掩蓋不了了,才告訴自己的父母。
她的父母是純樸的農民,即使痛心萬分,也照顧好了王曉燕的身體,讓她生下了尤溪。
學自然是不上了,尤溪生下之後就被放在姥姥姥爺家,王曉燕獨自去了廣東打工,在那裡認識了當時生意剛剛起步的陳金山。
尤溪五歲的時候,王曉燕懷孕了。生下陳家煦,她才告訴陳金山。
自己在老家還有一個女兒。
陳金山勃然大怒。他不敢相信這個處處逆來順受的女人還不聲不響藏了這麼大的秘密。
但他是一個傳統的北方男人,血管裡留著傳統的陋習和大男子主義。因為王曉燕知道,所以她篤定陳金山毫無辦法。
當時的尤溪懵懵懂懂,天天在泥地裡瘋跑,姥爺在後面喊她也喊不住。她知道自己有“媽媽”,每年都會回來看自己,帶很多新衣服和玩具。
有一年,她發現媽媽的肚子好大啊,手和腳也腫腫的,還一直抹眼淚。她對自己說:“阿溪啊,媽媽對不起你。”又說:“阿溪,你一定要乖乖的,好好聽媽媽的話。”
尤溪似懂非懂。
她八歲的時候,懂得了。
姥爺去世一年後,姥姥也去世了。媽媽來接她,開著一個黑漆漆的車,車燈像兩個黑洞洞的眼眶。她不願意,那個男人冷著臉說:“不願意走就留著吧,挨家挨戶抱著個碗討飯去,晚上就睡垃圾場。”
尤溪不願意睡垃圾場。她只好上了那輛車,頭上帶著白色的孝帶,頭髮墨一樣披在肩膀上,手心裡還抓著一顆綠茵茵的翡翠墜子。翡翠墜子是昨天晚上姥姥偷偷給她的。姥姥說,誰也不要給看到這個,一定要好好的藏起來,誰都不要給看。
到了家裡,王曉燕讓尤溪叫陳金山爸爸。尤溪不願意叫。陳金山像座山一樣坐在沙發上,一言不發,並不關心似的。
王曉燕有些懼怕地看了一眼陳金山,哄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