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3節(第1/2 頁)
看見梅孝廷杵在桌面上的三截斷指,錯了,已經沒有了截,三根已叫人連梢切去,只剩下光禿的紅。那昔年的一幕幕畫面便在腦海中迅速勾勒,是少年的相依,是成親後的互憎,又到底是血濃於水的牽連,目中隱忍的痛便遮藏不住:“怎麼忽然去學了那些?”
忍了一夜的悽潦,梅孝廷的眼眶終於溢位淚來——這是人世間僅剩的問候。別人都不會。小柳春不會,晌午從賭坊裡放出來,回去寓所空空,聽說她一早就進了六世子府……還有那個女人。她更加不會。她的世界已經在他之外。
“最近躲哪裡去了,為何尋你總是尋不見……”梅孝廷顫著嘴角,努力讓自己顯得不羈,但那鑽心之痛最終還是讓他抑不住哽咽。
梅孝奕沒有回答,他知道他一直在找自己,平素應酬無度,但一窘迫了便想起來找他討要花銷。
默了片刻,只從袖中掏出來一卷銀票:“我幾日後就要離開,去到很遠,也許這一生都將不會回來。這裡是我全部的家當,你拿去抵債,剩下的帶回鎮上,那裡還有一些田地和一間米店,足夠你半生衣食無憂。”
言語甚低沉,聽得梅孝廷心中頓起蒼涼,滯滯望著梅孝奕手中的黃卷:“……這樣突然,是因為什麼?”
梅孝奕沒說話,只是看了看窗外。
梅孝廷順勢往外一看,看見那外頭馬車簾子微動,一抹女人熟悉的側影在簾內若隱若現,忽而便勾唇冷笑起來:“呵呵,原來他的女人,在你這裡?”
兄弟二個默默地坐著,時辰已經不早,腿隱約無力,梅孝奕便站起來往門邊走:“……更早以前,她是我的女人。”
“但更早之前,她是我的女人!我比誰人都瞭解他。”眼看那清逸身影離去,梅孝廷忽想起二月從牢裡出來、在金織橋上與秀荷擦肩的一幕,追著梅孝奕道:“你不懂她。她肯嫁給庚三,肯為他生兒育女,必然就是愛了他。她若不愛,便是個鐵石心腸,你便此刻死在她的面前,她也一樣無動於衷……我從前不懂,後來卻懂了,可惜懂得太晚。那就是個禍水,自進了梅家的門又出去,梅家的氣數便被她耗盡了。阿奕,你不要帶她走,你不曉得她薄涼傷人之痛……算我求你,不要步入我的後塵。”
“這麼說你已經不愛了?”梅孝奕稍頓了頓步子,語氣卻並不動搖。
梅孝廷頓時氣餒下來,一瞬間好似所有情致都在崩潰的邊緣,終於無力道:“倘若我不要銀子,我也要與你同去……你搶了他的女人,他會把我殺死。阿奕,你不能這樣自私。”
兩隻犬在牆角媾-和,看守的壯漢被那推來擠去的動作勾得移不開眼神。梅孝奕看到秀荷一抹水紅色綢褂悄悄移下馬車,便撩開袍擺隨出去——
“……儘快至燕沽口碼頭等我,我到了,自然會想辦法帶上你。但若是走漏風聲,今次便是你我兄弟最後一別。”
巷口冷風悽悽,秀荷錯開漢子的視線一路奔跑,腦後傷口未愈,步子一走快便眩暈,迫自己正神。
對面街是個醫鋪,她看見庚武從店門前進去,兩臂各兜著一隻崽崽,後面跟著阿檀和奶孃。姐弟兩個趴在爹爹肩頭上吃著小拳頭,也不知是不是看到了自己,忽然蹬著腿兒像要往這邊撲。秀荷的眼眶便溼開,那母親對孩子的天然渴望。
庚武低頭在各個小臉蛋上親了親,那清雋狼臉有如刀削,目光似也往這邊掃過來。秀荷心口頓時怦怦劇跳,卻忽然看到素玥挽著小藍走到庚武身旁,她應該也是看到了自己,清亮的眸瞳驚愕不已,擋住了庚武的視線。
“三……”秀荷正欲要開口,口鼻卻被一隻蒼勁大手緊捂。淡淡的檀香,熟悉的清涼,耳畔傳來冷聲:“你喊出去,我便死路一條。我一死,你的兩個孩子便將要在睡夢中與我陪葬。”
是梅孝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