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3節(第4/6 頁)
這次的案子遠沒有楚鄒初時以為的簡單。
江南織造上的生意,在隆豐皇帝時期一直沒有起色,父皇上位後一定限度內放鬆了海禁,同時鼓勵朝貢通商。雖在最初時候遭到一些老派重臣的反對,但這些年儼然有了許多看景。各衙門把賬面做得十分縝密,若非是恰得了曹碧涵父親私藏的賬本,此次的案子恐怕也浮不出水面。
曹奎勝做賬時應是同時做了兩份,虛賬交與上頭應付差事,真的留下來以防萬一。曹碧涵手中的這本,每頁上只有三列數字與姓名偏旁,馮琛靠半猜測半推斷的,帶著幾個戶部親信,調了工部、兵部等各部賬本,按著明面上的收支去向一一比對,到底這些天過去查出來不少貓膩。
把筆錄交給楚鄒過目,楚鄒面上肅靜翻閱,心中卻是震驚與悸動。悸動的是一個隱匿的要案即將被挖出根髓,震驚卻是一個小小織造上的彎道竟也這樣多。中飽私囊之事官場上自古皆有,只沒想到在父皇不動聲色的嚴政下依然能這般存在。身為王朝的皇儲,又豈能坐視之而不顧?
但那扣下來的二個官員百般託辭抵賴,死活就是不肯鬆口。眼看著九月底就是織造府向洋商交貨之日,已無甚時間拖延。楚鄒便叫馮琛統算賬目,預備中秋過後即將此案向父皇上表、定奪。曹碧涵父親的那本賬簿,是此案最原始的證據,屆時父皇必定還要面見她,這個時候豈是能走得了的麼?
雕西番蓮六扇落地屏風前,適才從聖濟殿議事回來的楚鄒,容色沉沉地坐在膳桌前不語。一縷輕風掠過他抵在桌面的青黃藍三褶袖擺,帶起初秋的微涼。那膳桌上的菜粥與小點早已經冷卻,碗盤卻未被退下,是楚鄒早上特意叫留著的。
小麟子站在他的扶手椅旁,乖覺地倚著他肩側,清柔呼吸莫名叫人黏乎。楚鄒可不是為了與她黏乎,冷哼道:“你自己吃吃看,這都是些什麼?”
那碗盤裡擺著啥,炸得半黃不酥的春捲兒,稀得可見湯水的粥汁兒,綠菜葉子也拌黃了,挑起來除了鹹味便寡淡無色。
小麟子瞥一眼,自己也不想看:“御膳房裡缺調味兒了,沒給放,菜葉子就醃黃了。”
眼睛左顧右盼的,儼然還是一副消極怠工的模樣。
楚鄒捺著一口氣:“也沒油、沒柴、沒米了麼?春捲兒炸不熟,裡頭的菜幫子有拇指粗,粥汁兒捨不得下米……這仗還沒開打,我泱泱大奕連皇廷都吃緊了麼?”
小麟子誠懇地點點頭:“是。昨兒夜裡竄了只大耗子,耗子尾巴把油瓶子給掃歪了。刀也鈍了,切不好菜幫子,把奴才的手指頭也切傷了。”
她說著低頭看了眼自己的小食指。她的手指頭粉嫩纖細,一點不像男孩兒該有的骨架。還真有一道小小的口子,只那口子睫毛細,不細看根本看不清,誰曉得是被甚麼紙片子劃了。
“啪!”
楚鄒面無表情聽完,終是沒忍住積攢多日的慍怒,修長指骨抓起銀筷又頓地一散:“既是如此,那這份差事便省了吧。不過從宮外帶進來個丫頭,你一個奴才何來恁大個臉面,竟敢揹著你主子爺趕她走?我東宮廟小容不下你這尊大佛,偏殿裡的雜貨褥子,下午就給你爺挪走。打今兒起別在你爺跟前晃眼兒了。”
說著便把被她壓著的袖擺扯回來,少年清雋的身姿只是端詳地坐著,挑著冷眼不看人。
東宮太子打小學了萬歲爺,待人不近不疏,更甚少對誰人動怒。小麟子措不及防他的狠冽,被扯得晃了一晃,不自禁攀住他的手腕。楚鄒一甩又將她丟開。
晌午的天花藻井下陰涼無聲,殿內就他二個人。青灰白的地磚石似人的心腸冷硬,那窗縫眼兒半開,聽見外頭廊下“唏唏”地洗刷聲,是小碧伢在韻律地搓衣裳。小麟子早先只是低著頭站著,後來就彎起小手兒抹起了眼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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